他清魅一笑,低语轻言:“你也没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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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顿时哑口无言,要是他着有一身口才,指不定此刻口吐芬芳。烨轩趣味一抿笑,手背轻敲了那孩子的脑袋,见那孩子鱼木脑袋的模样不禁失笑,心中那压抑的闷热也释然不少。他往自己的腰间摸索,掏出一块小巧的手巾。摊开一瞧,上面刺着三小人,两者笑一者严,很显然是指着烨轩,南王妃和自己的那父亲。烨轩有些走神,那是他儿时瞧见婢女和南王妃一直在玩的刺绣,自己也是好奇便和婢女学了起来,过程苦不堪言,被针扎那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他有些莞尔,即便这条手巾在心中多么贵重,甚至千金难买,他还是选择用此擦去那孩子脸上的污垢。那孩子一刚开始还很配合的任烨轩擦,但看到手巾上的刺绣,他变得有些不愿。他虽小,但这力量惊人,他一把抓住烨轩的手,烨轩要抽手都十分困难。他看着烨轩手上已经脏了的手巾,略显沉思,随后道:“别用这个擦,它对你很重要吧?”
烨轩微怔,但他立即轻笑,“手上的这个,不过实体,重要的,记在心里就够了。”说罢,脱口而出的言语让他心中舒坦许多,也想清楚了自己的初衷。自己从出世起便承载了李氏的命运,必须背着的使命,这是他懂事起便知道的事。
他曾在受伤时撑着身体与众对敌、曾被对敌踩在脚下闷口泥、曾在学识上因备受爱戴而遭排挤。但他唯独不忘的,便是对得起李氏,不让南王妃再心惊胆跳。
最重要的莫过于能在众人面前听闻南王亲口的称赞和认可。他渴望有朝一日能站在南王身边,如同一般父子,饮酒啃肘子,谈笑风生,甚至能与之对练。
这才是他想要的东西,遥不可及,如隔千里,触不得,见不起。
烨轩苦笑一声,将手巾交给了那孩子,然后牵至门外。来开门一瞧,见云雾终是稍微散了些,便松了手,缓道:“你走吧,这里入了夜会更冷。”没想那孩子不但没松,反而将烨轩抓的更紧,他站在原地不动,似是打死也要赖在此地不走。烨轩试图将他松开,连哄带骗,却依旧于事无补。
“我不要。”那孩子赌气的说着,鼓了腮。
烨轩没撤,单膝跪了下轻抚那孩子的头发,柔声道:“你不是上来膜拜佛像的吗?这都带你走一遍了再不回去天就暗了。乖听话,快走吧,这里也不安全。”但显然,烨轩一番话那孩子自是听不进脑,左耳进右耳出。烨轩见软的不行,就打算使硬,将他抛在原地自行打算离去。
没想那孩子才倔不到几响,便静悄悄跟在烨轩身后,随后慢慢的又抓了他的手掌。烨轩孤疑的瞧着他没想直接心灵重创,那孩子一脸委屈得快哭的神情就这般望着他,显得他是个负心汉似的。烨轩心中的良心不断撞树上,他自认快于心不忍,索性直接别过头,不看他。
但防住了眼睛却防不了耳。
“呜......”
一个幼嫩的闷哭声从拽着烨轩的那小孩身上传来,直击烨轩心房。他别过脸,果真看见那孩子已然泪下,依旧直勾勾地看着烨轩。他边哽咽边说道:“我不过一个流落街头的人,殿下要我离去,我要去哪啊?再说我又不是要来拜那只能看不能拿的佛尊......”
“哦?”烨轩将耳朵拉长,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那你来是所为何事?”
那孩子闻言,脸上泛红,支支吾吾的道:“来...来看殿下的......佛尊对他人而言是信仰,但我的不是。你那日替我解围,代我走出心中阴影又是给吃的,比起那倒立笑脸迎面却不帮于我的佛尊好太多,我为何要信它那几块金子?”
他顿然被泪呛着了,但紧接又道:“那日之后,我听说营里冲进来狼群就又跑回头找你,听说你叫李烨轩,是个将军,因为那事倒地不起,我在书局看过一草药就拔来熬给你了......我...我......我认为,殿下才是那个值得让我信仰的人!所以...别赶我走好不好?”
烨轩身心一激灵,对于这孩子的话语震惊不已。他曾想过自己会被万人仰慕,也从弟兄口中得知自己的一战成名,但却从没亲眼见过真被人坦率地站在面前,被人称赞。就像是明明还在追随着的路上,已然收获比目标更为之珍贵的东西。他咽了口水,不自觉地拥着那孩子,此刻心中并不平静。
开心。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这等事,他确切的感到愉悦,喜极而泣。
但他并不可能会在这孩子面前如此哭诉自己正苦苦在找寻的东西,那孩子就这般给了他,甚至毫不犹豫。烨轩吸了鼻子,哽咽道:“这是你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我好欣慰啊!”
“......”
那孩子不知该作何回应,满脸都写着无言,哭的人可是他诶。可烨轩哪是不知道,他多么就想倒在着窄小的肩膀上大哭一场,但他是将军,那个人也只是个孩子。烨轩双眼泛红,鼻尖一阵酸,他拥住那孩子片刻就起身。他笑着说:“别哭,我不抛弃你。”那孩子闻言,立即止住哭泣声,双眼旺旺巴眨着,随后咧嘴一笑。
你确定这是刚哭过的孩子吗?我怎么看到了他那不停摇摆的尾巴?
烨轩虽是亲口应了那孩子下来,却感受到一丝丝的受骗,安不定心的他回首望向那孩子,依旧是那满脸笑颜的孩子。他有些许倍感难堪,越觉得不对回望却又面对那天真无邪的孩子,真不知道其中的违和感在何处。一团乱线在他脑袋里不断打转缠绕,他就带着这般的情绪来到寺庙的中心点,那儿便是烨轩与众人暂居之地。
门槛有些高,烨轩便抱举那孩子进了他的寝室,将他安稳着地。他命人要了被子和吃食,但由于这里是寺庙,值得供上素食,无荤。他与那孩子一同行食,彼此之间都无作交流,却十分默契,烨轩替他整理被子,那孩子就将吃食摆好,盛饭。直至进食期间,也只听得见碗筷相互碰撞的声音,烨轩一眼撇去,见那孩子并非对眼前的花草提起食欲。
烨轩叹气,放下碗筷,掏出自己的包袱,往里翻个外,不出几响里头丢出来的东西都可以堆成一小山丘。在身后看着的孩子不禁感叹烨轩这包袱,真是五脏俱全,小小的包袱,能装的那么多。烨轩停下了动作,似是找到了自己在找的物品。
他持着物品朝那孩子走去,随后在他饭里撒了些香料。那孩子闻着,那香料虽不比肉香,却是在这饭菜中最为美味的食品。只可惜他并不怎么识字,看着那纸袋香料上标着的字,犹如看着鬼画符,对他而言毫无规律。
但香是其次,重于味蕾。
那孩子端着筷子,夹上一口饭往嘴里送,一股微微的腥辣贯穿他的口腔,又咸又辣,特上头。上面的辛辣包裹着米饭,以至于夹什么菜配着饭吃都十分开胃,可以说烨轩这香料是一顶神器,一味惊蕾。那孩子一尝了那香料配的饭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大快朵颐的对这些清谈饭菜下重手,小口瞬间成了无底洞。
孩子的胃果然是软的,可大可小啊。烨轩见那孩子吃的那么专注,也不想夹菜给自己吃了,闷着头光吃着碗里那淡而无味的白饭。碗筷这才动了几下,碗里的饭就见底了,烨轩索性起身:“你在这慢慢吃,我需到外放哨。”说罢他将筷子平放在碗上,持着祸狼刀便出去了。
天色暗沉,黑空挂明月,四周的云雾又绵绵不休,四周灯火熄灭,死寂一片。烨轩走在石板上,与靴相摩,擦出沉闷的回应,在荒凉无人的阔地上,凸显其中的阴森。
烨轩走了约几十步,安静的四周让任何风吹草动都加倍地放大,躲不过他的右耳。他摸了摸依旧听不见的左耳,心中警惕几分。这时一处声响划破了这片宁静,屋檐上横踩一青年的身影,那人便是末绸,此刻已到目的所时。但本该活泼乱跳的末绸却在此刻如此安静,他站在的屋檐上背对着月,以致瞧不见脸。
“接着。”他朝烨轩丢了一件物品。
烨轩从容接过,一看是件卷轴,烨轩不由得心生疑虑。他解开绑带,摊开一瞧,这里头竟是一堆带血的刑器。一见是这类物品,烨轩顿然锁眉,仰头凝视着末绸,“这些刑器你从哪带来的,其中许多也都被下禁令过了,出现在这种地方更是阴谋重重。”这可是寺庙,哪是什么地牢,这类东西怎可能出现于此。除非,这其中有什么勾当,正大规模的进行着。
末绸依旧保持原位,不多做解释,也不说明只是这般俯视着烨轩。他于烨轩僵持好一阵时间,这才松口说道:“这东西,就出现在穷苍的塌下,至于其原因我也暂时还没收获,但这绝对与两者息息相关。一为那缺失的金左耳,二便是这寺庙,暗藏着连我们都不知道的玄机。”说着,他使劲往后一踢,跃下屋檐,站在了烨轩面前。
烨轩这才看见他的模样,与白昼的他不一样,脸上不苟言笑,盛气凌人。
他义正言辞道:“烨轩,分头行动到处看看有什么异常吧,最近几日也要加强防卫,保护好妃子们的安全。你手上这几件的物品就证实此地的不安全,暗地勾当交易,这里迟早都会沦陷,倒时候祸找上身,自身都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