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户户从睡梦中惊醒，点燃烛火，村子一下灯火通明起来。
村民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出门见到惊人一幕。
只见议事厅的大门前，软趴趴躺了一只巨大的老虎，村驻守从空中缓缓落地，在整理有点凌乱的袖子。
老虎腹部有道狰狞的伤口，几乎是拦腰截断的程度。
“这是……那只虎妖？！驻守大人把虎妖杀了！”
一个村民首先喊道，其余人才都反应过来，发出欢呼。
“驻守大人威武！驻守大人威武！”
“太好了，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儿啊，大人给你报仇了……”
莫林站在自家门旁看着，心中不安。
一方面是被虎妖那庞大的体型给惊吓到，另一方面，也有点担心自身泪妖的身份被揭穿，落得和虎妖同样的下场。
“这人就是村里的驻守修士吗……”
他看向被叫做“驻守大人”的男子，面相不过二十来岁，一身白色修士服，腰间挂着一把长剑。
或许是刚刚经过杀戮，身上散发着迫人的煞气。
村驻守本名“张阳”，他没理会周围村民的欢呼，整理完仪容，一招手，将在旁的村长叫来。
“驻守大人！”村长梦中惊起，匆忙穿上衣服就赶到议事厅前，见驻守召唤，急忙跑去。
张阳平静说道：“繁花宗的一位内门师兄过来了，但没发现巨妖，只找到了这只小虫。”
修士之能，凡人无法匹敌，把虎妖叫做小虫也不算狂妄。
“大人威武！呃……那个，大人！您不在村子的时候，有件事……”村长脸色涨红，支吾一会，还是老实把先前猎妖队的事情说出。
张阳听完板起了脸，眉宇间似乎射出怒意，让村长不得不后退半步避让这锋芒的气势。
“大人……小的，小的知错！”
张阳收回目光，低声自语道：“死了两人，我的丹药要被扣下了……”
“驻守大人……”村长双腿发抖，赶紧转移话题，“大人，繁花宗的仙师还没回去吧？我这就准备佳肴美酒，一定伺候好大人的师兄。”
“哼！”张阳沉默片刻，发出一声鼻哼，冷声说道，“你让村里最好的屠夫过来，把这只虫子剁好了。”
“是！大人！”村长如获大赦，领命而去。
众人得知宗门派来了一位仙师，也纷纷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招待。
朱家从游商买来的肉桂胡椒、李家菜园里刚摘的小白菜、杨大妈家的羊奶、陈寡妇家的精美桌布……最后，当然也少不了莫家的酒。
“老酒头，老酒头！”
村长叫不醒地上醉倒的莫老头，急得跺脚，他看了眼在床榻上玩手指的小孩，干脆自己走到后院，凭鼻子找到香味最醇厚的一缸酒。
一番布置，议事厅被改造成了迎客厅。
时间来到后半夜，天边闪过一道光，一名和村驻守年纪相仿，身穿类似修士服的男子落下，身上散发出不凡气息。
“恭迎仙师！”
村民们准备伏地跪倒，膝盖还未碰地，就被一股无形之力撑起。
“不用这些虚礼，张师弟呢？”
来人正是张阳的师兄，是繁华宗的内门弟子，名为“文青书”，气质也如人名一般，温文儒雅，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驻守大人在里边等候。”村长一脸谄媚回答。
文青书进入议事厅，就见大桌上摆满佳肴美酒，张阳捧着一个木盒上前，打开一看，里面正是那虎妖的妖丹。
妖丹已被清洗干净，表面圆润光滑，隐隐透出青芒，按照修士界里的分类，属于下品妖丹里比较好的。
“文师兄，村民们一番苦心，准备了些凡食……”
此时的张阳丝毫不见刚刚的傲气。
文青书还是外门弟子的时候，也当过其他村子的驻守，一见这场景，就知道对方有事相求。
两人就坐，张阳说明了情况。
等听过来龙去脉后，文青书沉吟片刻，说道：“死了两人，还是在师弟擅离岗位时，被妖物所杀。按照宗规，必须扣除师弟三个月俸禄，这事……我也爱莫能助。”
“可是，师兄，”张阳露出肉疼神色，“我离开村子，是为了通报急情，这不算擅离岗位吧？”
他执行驻守村子的任务，就是为了每个月能拿到修炼丹药，现在一下扣除了三个月的分量，让他心疼不已。
修行如逆水行舟。
以他的资质，没了丹药，境界说不定还会倒退。
“嗯……”文青书又沉吟片刻，见师弟表情真切，也有些不忍，提议道，“这样吧，你先认下惩处。我回去把妖丹献给长老，按照他的脾性，一高兴就会赐下几枚丹药，我再从中抽出俸禄等额的丹药给你，怎么样？”
他本可以独占整枚妖丹，但还是选择和师弟分享，可见其心地阔达随和。
张阳当然不会拒绝，立即应下：“谢过师兄，劳烦师兄了！”
事了，气氛放松下来。
两人尝了几口酒菜，接着话题回到文青书此行目的，那只巨妖上。
无花村周边的林子，不过两、三百里范围，一轮巡视下来，却没发现猎人所说的妖物。
“可能天色昏暗，村民错看了。”张阳听到猎人口述时，就有所怀疑，他在村里驻守多年，从未听过这种妖物。
“嗯……”
文青书还在沉吟，这时门外传来争执声。
一个青年不顾村长阻拦，进到议事厅内，汇报了一件事情。
“小孩？”文青书听后来了兴趣，“有村民在森林中捡到了未满周岁的小孩？”
“是！那小孩有点古怪，这半个月来我暗中监视，发现他极少哭闹，而且眼神鬼鬼祟祟，非常可疑……”青年正是前些日子守在门口，阻挡老头进村那人。
他并非针对酒头，只是职责所在，再加上特别较真的性格，生怕那来历不明的小孩是妖物伪装，思来想去后，还是斗胆前来汇报了。
文青书联想到猎人口中提到的那只巨妖，当即说道：“带过来让我看看。”
当莫林被抱到议事厅时，一进门就对上了文青书的双眼，几乎只有一瞬，他立即转过头，假装被桌上的佳肴吸引过去。
“有意思。”文青书嘴角勾起。
“这小孩……”张阳也察觉到了异常，将青年赶出去后，关上门窗，自己守在大门旁，防止婴儿突然显出原形逃跑。
文青书将桌面清理出空位，把小莫林放到上面，接着走到桌子另一边，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莫林心脏砰砰直跳，快速思索对策。
假装没看见？不行，已经和他对过眼了，没反应的话更奇怪。
直接走过去？这更古怪，明摆了告诉对方自己不是小孩，看懂了他的手势。
低头玩手指？该死，对方是修士，不像那些村民那样好糊弄。
该怎么办……
现在的他在修士面前毫无胜算，一个不慎，就会步上虎妖的后尘。
心思流转，几秒钟后，莫林有了动作，双手撑着桌面缓缓站起，脚步踉跄走向文青书。
一步，两步……
他走到桌面中段时，突然转身，伸手抓起盘子里一块烧肉，放进嘴里啃起来。
小孩子心性，吃喝拉撒睡，比起陌生人，应该更关心一旁的美食才对。
这就是莫林做出的判断。
做完这些，他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文青书和张阳的反应。
“师兄！”张阳右手已经搭在腰间的长剑剑柄上，随时能出鞘斩妖。
露馅了？！
莫林瞥见这幕，心下一惊，嘴里烧肉掉了出来。
“没事。”文青书却抬手制止了师弟，说道：“这小孩是人族，绝非妖物所化。”
“可是……”张阳还是有所怀疑。
“你觉得我看错了？”文青书抱起莫林，转头问道。
“不，只是，这小孩明显有些……”张阳斟酌了下语句，“有些异常。”
文青书看向怀里的莫林，说道：“小孩是有点早慧，不过，繁花宗地界，山灵水秀，偶尔出现一些有天赋之人，不足为奇。师弟，你要知道，妖物化人，不会毫无破绽……”
他干脆为师弟上一课，娓娓道来。
妖物有妖物的思维，就算化人后仍会保留本性，因而不可避免地留下一些破绽。
拿虎妖举例，老虎平时四肢趴地行走，尾巴用做平衡，巡视领地时会带着睥睨万物的傲气。
如果虎妖化人，可以收起尾巴，改变走路方式，但伪装得再像，那种发自心底的傲气却是藏不住的。
又比如鸟妖化人，就算没了翅膀，还是会本能地感受环绕周身的自然风，聆听风的流动。
再比如花妖化人，会习惯双脚紧贴地面，一到空中就会局促不安。
刚刚文青书对莫林招手，其实悄悄改变了周围的风向，将他抱起，也是为了查看他离地后的反应。
看似不经意间的举动，都是试探。
而且，妖物要修炼到化人境界，不知得祸害成百上千凡人，身上不可能不沾染一点秽气。
修士只要仔细一看，就能看到对方身上的灵气污浊不堪，根本无法隐藏。
“这小孩绝对是纯正的人族，因为举手投足都符合人的思维。”文青书语气笃定。
莫林在他怀里，默默听着，暗暗心惊。
幸亏他上辈子当过人，不然就露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