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你可真会说笑啊老弟!”
“待会儿去操场锻炼锻炼……”
“我得存些钱啊,过些日子出去就买些礼物给我的孩子们……”
“我老婆来看我啦!”
食堂里的气氛热络,这里没有空调,只有转得缓慢的吊扇挂在天花发出响声。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穿着同款同色的衣裤,只有胸前的名牌名字不同。
他取了饭独自坐到一处空荡荡的饭桌上,漫不经心的嚼着眼前并不美味的白饭。耳边的吵杂和聊天内容一字不落的落在他的耳里,都被他自动忽略。
“大家好,我是余河。”忽的,一个熟悉的声线和声音在吵杂的环境中,突兀的窜入他的耳里,他猛然抬起头,看着食堂中央悬挂的电视机。
电视里日常会播放一些时事新闻,好让他们不至于与世隔绝。
而此时此刻,电视里出现了那个女孩儿的脸,她身着一身白色纱裙,直挺着腰站在访问台上,身前是数不清的话筒。
她似乎正在接受采访。
他的女孩儿啊,依旧美丽动人。
她优雅温柔的立在高尚的台上接受采访,而他,狼狈堕落的在这里尝着嘴里苦涩的饭菜。
“请问为何会想重新推出这一系列的白纱裙呢?”
“是啊余总,您现下这身白纱裙可是涉及之前的一桩连环性侵案,余总不怕勾起群众的强烈反感与不满吗?”
“是什么原因支撑您有这么如此令人费解的想法吗?”
“听说连环性侵案的犯人就是余总的前男友,也就是衰败许久吴氏集团的前总经理,请问余总是余情未了,想借此机会替一名连环性侵案的犯人洗白吗?”
通过记者们穷追不舍的提问,他总算搞清了余河的现况。
她居然……居然想重新推出这一系列的白色纱裙……真是,傻瓜,她难道就不害怕因为此而毁了她一手一脚好不容易创办的服装品牌吗?
这明明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我并不害怕舆论给我带来的任何影响,骂也好,不理解也罢。我只害怕我实现不了对一个人的承诺。”余河毫不畏惧记者犀利的问话,只是朝镜头微微一笑。
“或许,我在这里公告天下,他就能看见。”
然后,他看见余河眼中的泪。
他只看见她。
忽的,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和余河还幸福快乐,还是一般普通情侣的模样。
他深爱这个女孩儿,而她亦是。
——
“呀!老王,你上去掩护掩护我!这里有装备,我先拿下……哎!谁偷袭我!老王!快来啊!哎哎……”手机很快显示‘游戏结束’的字眼,还带着血淋淋的画面,他恨恨的咬咬牙,决定明天就罚老王、也就是他的助理罚站一整天!
“又输啦?”余河在一旁凉凉给他来了这么一句。
“哪有‘又’!今天第一次!”他愤愤不平的为自己辩解,然后缓缓走到她的身边,把她从椅子上抱起,自己坐到椅子上,让她坐到他的腿上。“画得怎么样?”
他的女孩儿一直喜欢设计,无奈她的老爸是个固执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让她学习设计,只能继承余氏的家业,所以她一直都是自看自学,现下都已经画得人模人样,大有大设计师的风范。
“你看,这款白色纱裙好看吗?”余河抱着他的脖子,示意他看桌上的画。
他自然不会欣赏设计图,只是认可地点点头。“真好看,我老婆真棒!”这种时候,当然是要开启绵绵不绝的称赞模式,好逗他的女孩儿开心。
“你什么都说好看……等等!谁是你老婆!”余河红着脸反驳,扭过头不理他。
吴祟被她恼羞成怒的模样逗笑,缓缓拿起那副设计图。
那是一件白色纱裙,胸口镶上白色的小花,裙摆上是散落的花瓣。“像婚纱。”他忽的,挺想看她穿上婚纱的模样,那一定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孩儿。
“就是奔着婚纱的理念去的,我想让每个女孩儿都能穿上婚纱……永远都幸福美满。”她美滋滋的说,眼里填满了憧憬。
“但少了一样东西。”吴祟说。
“少了什么?”余河不禁紧张起来,仔细再把自己的画看一遍。“没少啊……”
“少了新郎,少了我。”他再说,双眸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又渐渐泛红的脸。
见她不答,他拿起扔在一旁的铅笔,缓缓在她的设计图旁,笨拙青涩的画出一件男装西装的轮廓,同样是胸前镶上白色的小花,衣摆上是散落的花瓣,同样的白色,就和她所画的白色纱裙般配。
“既然你这么期待,我就给你设计一件吧!”余河看着拙劣的画作,不禁笑出声,用嫌弃的目光打量着。
她想,为他设计一件独一无二的衣裳。
如果可以,她想和他步入婚礼殿堂。
吴祟看着她满带笑意的侧脸,忽的也开始憧憬这一件属于他婚礼礼服。
可是,他终究没等到这幅属于他的设计图,而是等来了一场深刻的背叛,而这个背叛来自他此生最爱的女人。
——
“他是连环强奸犯,但这些都是因为我而造成的。”
“如果我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他,如果我早点承认,我早就在这场角色扮演游戏里,爱上了这个名为吴祟的男人。”
“如果……我决绝一点反对父亲的计划。”
“我们现在会不会已经穿上这套礼服和婚纱,走进婚礼的殿堂?”
余河缓缓说到,然后向镜头展示了一张画作,一张从许多年前就画好的画作,一张藏在她的心里,藏在最隐秘的地方,不让任何人看窥探的画,一张早就该展示给他但又来不及的画。
画里是一件和她身着的白色纱裙同样设计的衣裳,可这一次,是一套男式的礼服。
是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礼服。
“我想兑现我的承诺……”
“他现在不肯见我,但我想告诉他,我会一直等,等待那个唯一一个能穿上这一件礼服的男人,一直一直等,就算你白发苍苍,就算是和你的尸体一起埋葬土里。”
终身监禁,一场多么漫长的等待。
一场只能期望出现奇迹的等待。
吴祟的视线逐渐模糊,仿佛她的身影就要在他眼前消失。
“傻瓜。”他说。
何必等,他现在已经是一个人见人嫌,恶贯满盈的强奸犯,他伤害了很多无辜的女孩儿,只为了一场充满恨意的报复,他已经不配得到原谅,不配等到她穿上婚纱的样子。
所以,何必傻?
——
三十年后。
他身穿一开始入狱时穿的衣裤,那时候时髦又时尚,和他现在的模样的身子实在是不搭。
他缓缓步出监狱大门,看着变迁很大的世界,忽的茫然起来。
他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直到看到一个妇女。
她变矮了,没了当年的气势,穿着普通的汗衫,阔腿长裤,扎了个简单的马尾,就和普通的妇女一样。
他缓缓一步一步走近,每一步都像灌了千斤重的烙铁,走得艰难。
她就一直在原地等,等到他走近。
可他不好意思抱她,时间过去这么久,他已经不是当年高挑帅气的小伙子,他缩水了,变得比她只高出一点点,满面的皱纹,连步伐都难以加快,还时不时会关节痛。
他们都老了。
她从黑发等到白发,终于等到他走出监狱的身影。
太阳升起,为天边染上了一层薄红。
这些年似乎过得很快,又似乎很慢。
她缓缓伸出手,对他说:“走吧,我们回家。”
他微微一笑,把手搭在她的手上,两个布满皱纹的手用力握紧,都发现了对方的颤抖。
那个恶贯满盈的人,终于能回家。
他们终于能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