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卓被震落树下，双眼被强光晃得半瞎，视线中白茫茫一片，身上淡红色的粉末冲入鼻腔，让他头晕目眩。
他意识到目前情况危急，不等感知恢复，就从袖中射出连绵的长钉。
咻咻咻咻……
长钉攻击如雨一般，几乎无死角地射向前方，和上次战斗相比，速度和威力都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莫林艰难闪躲，只避开身上的要害，任凭小伤口一点点增加，也没有中断手上的施法。
“凝！”
水气在他头顶上汇聚，阵势不大，却非常稳定。
前方的王卓没由来地感觉到一股心悸，眼不能视的情况下，让他心里更加不安。
他咬了咬牙，掏出瓷瓶，想灌一口魔血。
或许是因为“迷魂兰”花粉的影响，又或是莫林那边传来惊人杀意的干扰，王卓竟然试了几次，都没法准确拔开瓷瓶的塞子。
“赋！”
莫林发出沙哑的低喝，专心施法，浑然不顾此刻发声会让王卓确定他的位置。
一道他练习过不下百次，标准的“十步”配方水飞刃，在空中渐渐成型。
王卓听见声响，果然调整了长钉的攻击方向，但胸中的悸动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强烈。
这份不安，让他想起上次被划开脖子的经历。
这是死亡将至的预兆！
“莫林！你休要猖狂！！”
莫林充耳不闻，待水刃彻底稳固，他掐出剑指，对准七、八步开外的王卓，喊出一声：“击！”
蓄满动能的水飞刃“簌”的一声，爆发射出。
不同于他先前用来唬人的大阵仗，这次攻击非常内敛，力量集中在刀刃上，旋转的速度都带出了残影。
王卓强行睁开受伤的双眼，模模糊糊地看见一道白光射来，心中无比恐惧。
他不再迟疑，用力捏碎手中瓷瓶，将魔血全部吸入体内。
魔血入体，气息暴涨！
王卓却没做出防御动作，而是紧扣住左手上的铜戒。
啪！
不远处，那口先前作为阵眼的黑色木棺，突然炸开。
一个黑袍人从里面跳出，以极快的速度冲到王卓身前，为他挡下那致命的水刃攻击。
水飞刃正面击中黑袍人，切开一半身躯，穿体而过，等落在后方王卓的脸上时，威力已经十不存一，只轻轻划开了外皮。
莫林定眼一看，辨认出黑袍人那毫无感情的脸庞。
“阿……阿峰？！”
黑袍人正是李峰，他表情呆滞，双肩和大腿处流出黑色的血液，即使左半边身体被整个劈开了，依旧呆呆站在那里。
这幅模样，分明是被炼制成了行尸。
莫林怒从心起，吼道：“王卓！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脑中生出万千思绪。
十天前才在地下密室见过李峰，那时候他还活蹦乱跳，在擂台上大放异彩，现在怎么成了行尸？
紧接着，他又想到萧铁、朱万……
会不会在他闭关修炼术法的这段时间里，身边的小伙伴一个接一个遭了王卓的毒手。
咻咻咻……
王卓恢复了视觉，把握莫林这一松懈的时机，发出攻击。
长钉将莫林双手双脚都钉在地面上，还想击穿他的心口和头部，却被他扭着身子躲过去。
王卓见此情形，一摸铜戒，李峰如被操控的玩具般抬脚跑去，飞身扑到莫林身上。
莫林被小伙伴紧紧抱着，再加上数十根长钉的控制，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
他刚想施展奔流步，却发现体内灵力被李峰吸了过去，反过来用在控制他的行动上。
阵法的连接，居然还在！
李峰利用他的灵力，增强了肌肉的力量，如铁钳一般牢牢将他压制在地面上。
莫林试了几次无法摆脱，转头用怨恨的目光看向王卓。
“呵呵……”王卓这才有余力起身，将身上的迷魂兰花粉扫去，擦掉脸上的血痕，一副大难不死、心有余悸的口吻说道，“莫林，你真不错，又让我耗光了魔血，真不错……”
王卓不敢再靠近莫林，生怕莫林又给他来个惊喜。
他左右看了看，找到刀疤男，将尸体僵硬的手指掰开，拿走了对方紧抱着的麻袋。
他扯破麻袋的一角，让里面白色颗粒的灵物撒出，隔着十来步距离，绕着莫林走一圈，重新布置一个小型阵法。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李峰已经得到他梦寐已久的力量了。”
王卓手上一边动作，一边满不在意说着李峰的事。
李峰在莫林等人去往梨花村的这段时间里，体验到了众星捧月的滋味。
他父母都是少言寡语的木匠，对孩子没什么要求，调皮捣蛋也好，听话乖巧也罢，都不会对他打骂或褒奖。
这种不闻不问的家教方式，长期压抑了李峰的认同需求，让他转而在地下聚会里寻求存在感。
莫林、萧铁和朱万不在的这段时间，李峰在擂台上没有对手，大放异彩，斗纸人比试战无不胜。
小伙伴们围绕着李峰，向他讨教斗纸人技巧，像学生对师长那样，毕恭毕敬地询问炼制符箓的诀窍。
这让李峰享受到前所未有的内心满足。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这种情况只是短暂的，等莫林几人回村，他又会回到帮里老三、老四的身份，失去被众人吹捧的地位。
李峰很不甘心，他在一天夜里找到王卓，希望从王卓这里得到变强的方法。
“王哥！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你可以改造我的天赋对不对？我想要变强，超过小莫林，超过阿铁……”
王卓正好缺了一个阵眼灵物，见李峰主动来求，索性将他炼制成了行尸，放入黑棺中，当做底牌之一。
没想到，这底牌还真在危急时刻救了他一命，帮他挡下致命一击。
王卓回忆起来，嗤笑道：“李峰这傻子，连最基本的半灵根都没有，还没自知之明，他偏要强求，我没办法，只好满足他了。”
李峰得到了心中所求，获得超越凡人的力量，只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王卓！！”
莫林听得咬牙切齿。
他脑中不断思索脱困之法，试着去拔李峰双肩上的长钉，但钉子像是长在了肉里一样，纹丝不动。
嗡！
小型阵法布置完成，地上亮起一圈阵纹，将莫林笼罩在内。
空中凝聚出虚影，一条比先前小了几倍的幽光蛇缓缓成型。
莫林挣扎着腾出一只手，掐出法决，但才刚施法，灵力就被压制在身上的李峰抽去，水汽“噗”的一声溃散。
嘶！
幽光蛇彻底成型，猛地扑来，一口咬在莫林脖子上。
“啊……”
鲜血如溃决的水坝般涌出，他全身力气被抽走，瘫软下来。
他灵力受限，狩猎铁罐没了，魔血酒一点不剩，储物酒器也掉在了远处。
事先准备的所有手段，都用光了。
这次，是真的没戏了……
或许是已经有过几次濒死体验，面对这生命快速消逝的过程，莫林意外地非常平静，心中没有恐惧，只有淡淡的不甘。
“我就不该……给王卓十天时间……让他准备了这么个阵法……”
他居然还有心情，总结起这场战斗的经验来。
原以为利用十天的缓冲时间，掌握强力的术法，对付王卓能更轻松一些。
殊不知对方也不傻，不会痴痴等着自己成长，完全不做任何准备。
王卓手里有《魔血戮生道》的下册功法，上面都是阵、符、丹道的内容。
他能布置出这样的大阵，可以说再合理不过。
“一开始太慌了，没看出他的陷阱……”
最初阵法启动的时候，莫林因为那只断臂的出现，心中震动，慌乱之下不断发出攻击，不但没破除大阵，反而消耗了自身不少灵力。
那种毫不遮掩的阵眼，明显就是在诱使他攻击。
如果他当时能停顿下来，稍一思索，马上就能察觉问题才对。
“我自以为掌握了强大的术法，结果太轻敌了……”
从他在地下室选择跟上王卓开始，就掉进了对方的节奏之中。
莫林想着想着，因为失血过多，精神昏沉，视线出现晃动。
他脑袋无力倒向一侧。
阵外，王卓处理完恶匪和村民的尸体，将剩余的一袋灵物放在脚边，便拿出《魔血戮生道》的上册功法，迫不及待研读起来。
他终于获得想要的修炼方法，脸上流露出压抑不住的狂喜。
莫林隔着阵法屏障看向外面，视线往下，突然看到了地上的灵物。
那些用来布置阵法的白色颗粒物，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不，与其说是熟悉感，不如说是……亲切感。
“这些……是盐？！”
他睁大双眼，仔细辨认，越看越是心中肯定，地面上的那些灵物是盐！
回想六年前，他被仙子奶奶丢下凡界，发觉身体太过巨大后，通过蒸发水分的方式改变身形，缩小到正常比例。
这个变形的过程中，他排出了不少“杂质”，也就是一些他认为没用的盐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莫林此刻，突然想通了长久以来的疑问。
他自从修炼之后，就不断在寻找体内的妖丹，却一直遍寻无果。
现在终于知道，这些盐分就是他的妖丹啊！
莫林这傻小子，居然在一开始，就把他的妖丹当做杂质排出了体外，难怪怎么都找不到。
“哈呵呵呵……”
他哭笑不得，尝试遵循妖物的本能，御使妖丹。
果然，随着他心念一动，地上的盐分有了回应，一股不同于灵力的能量传了过来，缓缓补充着莫林被吸走的生命力。
王卓原本在查看功法，听见笑声，疑惑抬头，见莫林的身体干扁下去，血液都快被幽光蛇吸干了，却像傻子一样开怀笑着。
“这小子，出现了临死的幻觉吗？还是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他提起警惕，捏了捏铜戒，查看阵法的运转、李峰的状态，确认没有任何异常。
莫林艰难抬起头，朝阵外的王卓看去，开口说道：“王卓，你逼得我没办法，要自爆妖丹了。”
王卓嗤笑一声，应道：“你尽管爆，我用这阵法对付你，早就考虑过你自爆妖丹的情况。”
炼魔大阵和莫林连接，如果他自爆妖丹，会自动分出一半妖力用来维持阵法。
这样的结果就是，一半妖力造成的破坏力，被另一半妖力维持的屏障阻挡，最终互相抵消。
唯一受伤的，只会是处于阵内的莫林。
炼魔大阵是一个牢不可破的囚笼，将莫林困在里面，这是王卓不怕莫林拼死一搏，同归于尽的自信来源。
莫林瞥了眼阵外的那个麻袋，脑中思索。
那袋妖丹位于王卓脚边，如果爆开，王卓会直接面对冲击，而阵内的莫林，反而可以依靠屏障的保护存活下来。
现在这种妖丹不在阵内，反而在阵外的场景，是王卓绝对想象不到的极端情况。
“王卓……”莫林有了决心，但行动前，他最后问道，“阿峰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这一句淡淡的询问，语气平静无波，落在王卓的耳里，去让他生出一股恐惧。
如同先前遭受致命威胁时，那种冥冥中传来的死亡预兆般。
王卓疑惑四处张望，不明白这种大局已定的形势，为何还会如此心悸。
他强压下心中不安，回道：“一旦炼成行尸，就没有复原的可能，说来……李峰如今的下场，你也有一份责任。”
莫林眼神落寞垂下，片刻后又抬起，清澈的目光中射出浓浓的杀意。
王卓看着那双眼睛，像是来自深渊的凝视，让他全身鸡皮疙瘩，后颈发麻。
“怎么回事……不可能，他还有什么手段？”
王卓无法理解，莫林被困在阵法内，奄奄一息，为什么还能发出如此强大的威慑。
生存的本能不断发出警铃，提醒着他现在是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
但任凭他绞尽脑汁，也无法想通这威胁来自何处。
“是张阳发现了这里的情况？不可能，他今晚要冲击瓶颈，不会离开村子……”
“是阵法出了问题？也不可能，我研究了这样长的时间，怎么会被只看过入门书籍的莫林破解？”
不是被驻守发现，不是阵法问题……
“难道是先前中的毒有问题？那些淡红色粉末有这样的威力？”
王卓思绪乱成了浆糊，突然，他感受到脚边传来了一股震动。
“这……”
他低头看去，双眼无法置信地睁大，视线被一道极致的白光填满。
砰！！！
……
远在梨花村，刘庆正收拾着行囊，遥想获得宗门奖励后，要去哪个秘境中闭关突破。
突然，他全身巨震，身形一闪，跃出窗外。
几乎是同时，七道身影出现在屋顶上，这七位梨花村的村驻守，无一例外都露出肃穆的神情，目光一致地远眺天边。
就在那遥远的地平线上，有一道把天空照得如同白昼般的光晕。
“妖气冲天，有大妖现世！快通知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