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重新燃起了,轰轰隆隆的爆炸声四处响起,宋暄甚至能感受到地面在震动。
“九州军来了!九州军来救我们了!”
“你们听见了吗!是中文!是九州军在说话!他们让倭军投降!”
“你们看,站岗的倭狗都跑了!一定是逃命去了!”
“九州赢了……”
宋暄听见周围的女人们在呐喊,她们在高兴,高兴得又哭又笑。
即使他们被囚禁于此,不能立马逃出去,但他们还是高兴,因为九州军来了,会来这里把他们救出生天,带出这犹如地狱般的深渊。
宋暄听着忽远忽近的爆炸声,压抑了这么长时间的眼泪终于落下。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已经得救时,一声一声枪响响起,周围的女人又开始尖叫。
“倭狗来杀人了!他们想杀光我们这些俘虏!”
“啊——”
有些甚至来不及发出尖叫,就被一抢抹了喉。
宋暄连忙爬起,爬到门后,正当一个倭军破门而入想枪杀他时,被他从身后牵制,手臂一用力,就扭断了那人的脖子。
他扔下尸体,很快抢下那名倭军的枪支,是一把冲锋枪。
他探头到外,观察四周的情况,发现几名倭军光顾着枪杀其他女人,没人注意到他,他便瞄准他们的脑袋,射杀掉一个又一个。
没有一秒停滞,他抽走倭军手里的钥匙,打开一扇铁门。
他这才发现,一间房间里关了好几个女子,里面个个衣衫褴褛,甚至浑身赤裸,露在空气的皮肤全是伤口。
他不忍的别过脸,把钥匙交给其中一个抖得不行的女子。
“快!我去外面守着,你们快去打开门,救其他女子出来!快!”宋暄强忍住心痛,冷静地说到。“别怕,我带你们出去。”
“谢、谢谢……”女子颤抖着接过,她其实很怕死,但是此时此刻,她们根本没有时间害怕,只能听从眼前这个男人的话。
“快!”见她们还抖得站不稳,他又催促一声。
“是、是!”女子动手了,整个房间的女子都跑出房间,战战兢兢的从地上几个倭军的手里拿起钥匙,一个一个去开门。
宋暄也把倭军的所有枪收缴了,把一把枪扔给一个女子。“有危险,就开枪。”他不知道女子会不会用枪,但她们需要武器,哪怕用枪乱扫射,总有一枪会落到倭军的头上。
扛起其余的枪,他转头就往走廊尽头跑,这里只有一处出口,倭军一旦攻入,只有一个地方,只要他守在那里,就能保护那一群女子的安全。
他的身体日渐衰弱,甚至快连枪都提不起,但是,他不想放弃。
直到路过其中一扇敞开的铁门,他才愣在原地。
门里的几具尸体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面貌,但是,又似乎变得很陌生。
是徐朗朗。
那个曾经拿着医药箱在战场奔跑的女子,如今赤裸着身子,子弹从她的额间穿过,形成一个洞口,她的血布满地面,乍眼一看,她就像浸泡在血水里。
她的皮肤本来就白皙,如今满身的伤痕在她身上更显突兀。
她也死了。
受尽屈辱和折磨,死在九州军的救援前。
宋暄脱掉身上也同样破烂不堪的上衣,披在她身上,也只能微微遮住她赤裸的身体。
“啊——”他失神期间,房外响起了女人们的尖叫,他连忙冲出去,只见迎面而来了几名倭军,他们见情况不对,正准备用枪扫射,就被宋暄反应迅速开枪解决了。
只是,这样的骚动招来了更多倭军。
“你们躲到房里,堵住铁门,直到九州军来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要打开!”宋暄早已气喘吁吁,这副虚弱的身子根本无法支撑他逃离这里。“快!”幸亏用来囚禁他们的是铁门,能防一阵子子弹,只要她们齐心协力堵住门,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说着,他举起枪,趁倭军还没反应过来时,把每个刚拐入转角的人扫射,枪枪爆头,吓得外面的人暂时不敢妄动。
“长官,你还好吗?”忽的,一个女子扛着枪走到他旁边,见他脸色不好,便问了一句。
“还好,你会开枪吗?”其实他已经累得不行,但他始终不愿意放下枪。
只要等到九州军的救援,他和身后的那些人都能逃出去了。
“会,我是金陵市霄鹰第四队的郭莹少尉。”郭莹的面色苍白,身上的衣物随意搭在她身上,露出数不尽的伤痕。“我是前往申城支援的其中一人,我们战败撤退没多久,就听见了金陵沦陷的消息……等我们赶到时,霄鹰部队已经全军覆没,营地被倭狗占有,我哥失了踪……而我也被倭狗抓走,一直囚禁于此……”说着,她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你哥……”
“霄鹰第五队队长郭扬大尉,长官可认识?”
“何止认识……”他回想起死前的模样,坚毅而愤恨的神情,死在了倭狗的枪下。“你哥是个很勇敢的军人。”
“那是……当然。”
“他已经死了。”屈辱的死在倭军的枪下,甚至被挂在坦克上示众。
郭莹只是轻轻一愣,眼底一片苍凉。“我早就猜到了。”只是她不甘心让那位勇敢的军人随意被丢弃在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发烂发臭,最后腐化成土。
“那长官你是?”
“霄鹰部队第十三队队员,宋暄中士。”他说。
郭莹在听见他名字时,有一瞬间的错愕。“你就是宋暄?”
宋暄来不及回话,转角忽然伸出几把枪头对准他们,他们各自往房间里闪,再用枪正面迎击。
倭军见他们躲进房里,迅速涌入,宋暄一个一个射毙,只是形势始终寡不敌众,尽管他和郭莹配合射击,还是敌不过对方人数众多。
渐渐的,宋暄肩膀和脚踝各挨了一枪,郭莹也同样挨了好几枪。
宋暄在瞄准器里的视线逐渐模糊,好几次他都没能射中对方要害,身体里的血一直往外涌去,他的体力也在一点一点消退。
“长官……撑住!”郭莹在哭,身体又痛又累,她像是在对宋暄说,也像在对自己说。“宋暄…… 撑住!有人在等你!他在等你!”
所以,撑住,再撑一会儿,再一会儿。
宋暄一个失神间,一枚子弹向他射来,正中他的额间。枪声很大,就仿佛是一颗炸弹在他面前炸开,声响震耳欲聋。
他缓缓倒下,手却还死死扣着冲锋枪的扳机。
“长官——呜呜……”郭莹终于顶不住压力,放声大哭,举着枪胡乱扫射,她想把眼前的倭狗都杀绝,一个不留。
只是,她的胸口早已中了一枪,最终失去力气倒在地上。“宋暄……他找了你很久……真的……我保证……”她低声呢喃道。
“我知道……但我偷生很久……足够了。”宋暄笑,那段耻辱的日子不会被世人知晓,不会被叶书末知晓,他该高兴。
只是,他等了这么久,终究等不来叶书末。
意识愈发模糊,他只听见枪声绵绵不绝,还听见了有人用中文在喊。
“宋暄儿在哪里!”
“宋暄儿!”
“暄儿!”
宋暄强撑着睁开眼皮,从细微的缝中看见了叶书末满是血污的脸,他扯着一个又一个倒在地上的倭军,胡乱的吼着,也不管对方根本听不懂中文。
——
就在叶书末疯疯癫癫的闯入集中营时,古深也带着军队赶到,集中营的倭军自知无力抵抗,慌乱的四处逃窜,被他揪了一个又一个。
“宋暄在哪儿!”
“告诉我!宋暄在哪儿!”
“说!”
九州军很快控制住了场面,一个个倭军被扣下,古深便掩护叶书末一路走进关押俘虏的楼里。
谁曾想,一踏入走廊,便是满地倭军的尸体。
这里似乎经历了激烈的枪战,满地都是枪孔和血迹。
然后,他们看见每一间宛若监牢的房间里,全是女性俘虏的尸体,她们一个个被枪杀,脸上都是来不及反应的惊恐。
“人渣!”古深不禁红了眼眶,朝来不及逃命的倭军开枪泄愤,却偏偏不打中要害,任由他们滚在地上哀嚎。
”说!宋暄在哪儿!“叶书末几乎咆哮出声。
因为从看到遍地倭军尸体的那一刻起,他似乎已经知道,他一定在这里,并且在九州军还没抵达支援的情况下,以一己之力挡住了前来灭口的倭军。
可是,他最好的宋暄啊,为什么要受这么多的苦,却还在等他。
终于,他在一群尸体里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黑白的世界里忽然亮起了光彩。
宋暄的模样在他眼底逐渐清晰,他躺在血泊,额头是一抹空洞。
是血,他的宋暄满身都是血的颜色。
“宋暄!”他不知怎么就去到了他的身边,不知怎么的就把他抱进了怀里。
“暄儿!暄儿!你看看我!我是叶书末!我来了!我来找你了!我找到你了!”
“宋暄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他不知所措的在吼,果然唤醒了他的意识,他艰难的睁眼,朝他轻轻一笑。
“叶书末,我履行承诺了哦……”
当把偷来的刀放在手腕上时,当把从川口正一抢来的枪架在自己额头时,当把头用力撞向墙面时。
他无数次的想死,又无数次的奢望,或许叶书末在等他。
他想开口告诉叶书末,但已经陷入一片黑暗。
宋暄的声息很小,可叶书末却仿佛能听清他说的话。
他一定在说,这一次,宋暄输了,而他叶书末赢了。
他们终究分出了胜负,而他终究失去了宋暄。
“我找了你好久。”
“可是我找不到你,你躲得太远了。”
“我在金陵的每一个乱葬岗挖,可是我还是找不到你……”
……
……
叶书末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缓缓走出集中营,避开所有人的支援,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远。
然后,天亮了。
——
半年后。
九州迎来了全面性的胜利,倭国举起投降旗帜的那一天,九州满大街歌颂着胜利的歌谣。大家都在举国欢庆胜利,军队里在喝酒吃肉,各个士兵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光复了。
历经了将近十年的抗争,终于迎来了光复的艳阳。
叶书末缓缓步出军营,看着活蹦乱跳的弟兄们,微微勾起嘴角。
宋暄,你看见了吗?
天亮了,我们赢了。
可惜这世界于我而言,再也不是彩色的。
他缓缓拿起那把手枪,轻轻抚摸着枪柄上,刻印的名字。
“宋暄,我想你了,再不见你,我就快忘记你长什么样儿了……”
然后,他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砰!”
“叶大尉!”
“快来人啊!叶大尉自杀了!”
“快!快叫军医!”
“少爷!”
——
宋暄在集中营死亡以后,亡魂就直接回归了冥府。
睁开眼时,他已经身处鬼门关前。所有的回忆夹杂着属于宋暄的回忆都一次涌入他的脑海里,他愣愣的抹上中枪的额头,仿佛痛楚还在。
“执玄。”听见呼唤时,他微微抬眸,才发现守旭一直在鬼门关前等他。
一瞬,他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飞身去到守旭面前,扑进他的怀里痛哭。
"哭什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守旭一手拂上他的后颈,轻声问到。
是啊,这是他要的结果,从他毫不犹豫选择转世开始,他早就看到了他和叶书末的结局。
是他依旧贪恋,贪恋那短暂的温存,即便后来万劫不复。
所以,他到底再难过什么呢?
是他拼尽全力都护不住金陵的人民,是他受尽了川口正一变本加厉的凌辱,还是他到死的最后一刻才等来叶书末的最后一眼?
好像都不是的。
是他听见叶书末疯疯癫癫的一遍又一遍怒吼着他的名字。
是他听见叶书末说,他找遍了金陵,挖遍了每一处乱葬岗,都找不到他。
他难过的,是他和叶书末无法相守到老。
这就是他的宿命。
半晌,他稳定好情绪,才从守旭的怀里起来,眼泪被他用法法力蒸发干净。
他这才发现自己又变回了为神时的一头长发,体内的法力也充沛了不少。“我的法力恢复了?”
“你的惩戒就快结束了,法力会随着每一世结束逐渐恢复。”守旭搭着他的肩,把他轻轻揽到怀里。
“原来如此。”
见他情绪终于恢复,守旭才揽着他往冥府里走。"走吧,我们回家,仲尘和见清都在等你回家。"
"好。"
——
他以为守旭说的只是客气话,但没想到仲尘和见清真的就在执玄神殿里等他回家,连阎罗都来了,幻变出来的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还有美酒。
"玄玄!"一见他踏入执玄神殿内,仲尘就第一时间冲过来抱住他。"我们可想你了。"
"我也想你们。"执玄回抱仲尘,拍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骗人!你在人间根本没有记忆!"
"……"何必拆穿呢。
"别聊了别聊了,快来吃东西,不然啊,执玄明日又该去轮回了。"见清及时打算仲尘的长篇大论,把执玄带到长桌前坐下。
"对对对,我们要大吃大喝!不醉不归!"仲尘喊到,忙给所有人倒酒。
"执玄,吃这个。"阎罗在三位上神面前了不敢说话,只敢悄咪咪的夹了一只鸡腿给他。"据说人死前都要是鸡腿吃饱,才不会变饿死鬼,投胎前当然也一样,才不会变饿死胎。"
执玄:"……"
"来来来!喝酒喝酒!"仲尘压根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举起杯。"敬相聚。"
他们众人微微一笑,举杯站起。"干杯——"
那一晚,执玄喝了个半醉,意识分明清醒,脑子里却模模糊糊的。
仲尘和和见清早就倒了,东倒西歪在长桌上打瞌睡,阎罗也有些醉了,一直在说胡话。一时间,只剩守旭一个人独自清醒。
"叶书末死后……会入魅食谷,对吗?"执玄摩挲着酒杯身问。
"对,以他的罪行,五十年不等。"守旭淡定的喝酒,似乎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执玄静默下来,闪身消失在原地。
"???执玄去哪儿啊?"阎罗愣住,一眨眼的事,他身边的执玄就消失了?
下一秒,执玄拖着一具尸体回来。
而且那尸体的脸极其眼熟。"……"不就是执玄自己的脸吗!
准确的说,是宋暄的脸。
”你要干什么???”阎罗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怀疑自己因为醉酒看错了。相比之下,守旭的反应显得镇定多了。
"他把我葬在了霄鹰战队的营地。"
"那里被夷为平地了。"
"原来,那是我们经常半夜偷跑出去的地方。"
"那是屋顶。"
执玄一边说着,手边一边动用法力,把宋暄尸体的血肉融化,最终化成一副骸骨。
他耗尽刚恢复一点的法力,把骸骨一点一点捏成权杖的模样,把属于宋暄头骨镶嵌在最顶端,再把每一根肋骨整体排列在权杖柱身,一旋转,肋骨隐没在柱身。
就这么一直捏到天亮。
一开始还在一旁观摩的阎罗早就睡了,守旭则在一旁,在他快耗尽法力时,给他补上一点。
执玄累得胸口都快喘不过气,一把散发着银白幽光的权杖才终于大功告成,漂浮在空中。
守旭无声的把手搭上他的肩膀,把一点法力引入他体内,恢复他的体力。
"我去魅食谷一趟。"说着,执玄慢悠悠的站起身,下一秒消失在原地。
守旭看着那坚持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口气。
早知当初,就不给他去这个名字了。
倒是和他太过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