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嘶力竭地嘶吼质问,让男人那双黑眸倏地暗了下去,仿佛覆上一层冰霜,“你再说一遍。”
“再说多少遍都一样,我知道爷爷和爸爸做的不是好生意,我知道他们犯法了犯罪了,所以他们被仇家追杀也好,被警察枪毙也罢,我认了,我都认了!”
“可是你凭什么杀他们?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比他们还要坏上千倍万倍,你有什么资格杀他们,有什么资格说他们该死?这个世界上最该死的就是你周寅坤,就是你!”
如此诅咒般的质问清晰地传到门口,阿耀皱着眉,不敢想象里面会迎来怎样的暴怒。
周寅坤几乎要捏碎女孩的下颌,她瞪着那双眼睛,那双从来清澈的眼睛,足以说明她说出的这些话是多么地真心实意。
一触即发的对峙,维持了足足十几秒,但男人却忽然放开了她。
夏夏体力耗尽,在他松手的那刻趴在了地上,她疲惫地闭上眼睛,知道终于是要来了。他终于要杀她了。
“呵。”头顶传来周寅坤轻蔑的笑声,“周耀辉可真赚,养了个小保险箱,死了这么久还念着他,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
夏夏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就被男人抓着后衣领拎到了卫生间,压在窄小的洗漱台上,被迫面对着镜子。
“萨玛是纯正的泰国女人,周耀辉是纯正的中国血统,你看看你这张脸,有半点混血的样子吗?”
镜子里,男人低头贴上她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你就从来没怀疑过?”
夏夏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从来没有特意站在镜子前,这样直面、仔细地看过自己的脸。
越看,心就越凉。
她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颤抖着声音:“你什么意思。”
捕捉到她眼神的慌乱,周寅坤冷笑了声,将人从镜子前扯走,扔回到床上。
“还没猜到?”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你就是周耀辉弄来的小保险箱。他十四年前被指定为接班人,接手老爷子的生意,手里握着所有配方和机密,是既怕我抢,又怕外人惦记。周耀辉搞人体藏毒搞惯了,才想出了人肉保险箱的法子。”
“就算是藏毒,那也要挑身轻体壮的。但周耀辉不相信任何人,他自己没孩子,所以抱养了一个两岁的小女孩,把至关重要的储存卡藏在小孩的身体里。这小孩每天都在他眼皮底下,没有什么比这更放心了不是吗?”
夏夏跌坐在床上,神情恍惚,嘴里喃喃地说:“不,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看不出来吗?你心心念念的好父母才是真心相爱的一对。周耀辉一死,萨玛立刻就自杀殉情,她可是半点都没为你这女儿犹豫过。”
“至于你的好爸爸,他早早立好了遗嘱,把所有遗产全部给你,你以为那是爱你疼你呢?”
他嗤笑了声,俯身一字一句道:“他那是在保护萨玛,保护他最爱的老婆。因为他知道一旦出事,我一定会盯上他的遗产继承人。如果我为了遗产杀了你这个继承人,那你身体里的机密芯片也会随之消失,最终谁也别想得到。”
周寅坤直起身来,“周夏夏,这就是你的好爸妈。你妈毫不犹豫地抛弃你,你爸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他们有亲口说过你是亲生的吗?一次都没有吧。而你现在为了非亲非故的人在这儿发疯,有意思吗?”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绝对不是这样……”她低着头,眼泪大颗颗地滚落,眼前不住地划过爸妈活着时,他们一家三口共度的时光。
爸爸对她说话的样子、妈妈照顾她关心她的样子仍历历在目,他们看她的眼神,对她说话的态度,这么多年对她的爱护,那不是装出来的。
她感觉得到。
想到这里,女孩倔强地抬起头:“不是你说的那样。爸爸妈妈是真的爱我,我就是他们女儿。”
“别自欺欺人了周夏夏。你那个爸最会演戏,他表面上对老爷子毕恭毕敬,可实际呢,他不声不响在暗地里操纵着一个庞大的毒品王国,大到你根本想象不到。”
“周耀辉对你好,是因为你一直都有利用价值。等他的毒品王国扩张到全球,地位稳固无人可敌的时候,你猜他还会不会要你这个没了用处的保险箱?”
“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周寅坤走近,抬起她的脸帮她擦了眼泪,“比起事成之后被周耀辉处理掉——至少,我不会不要你。”
他看着她的眼睛,温声哄道:“所以乖乖待在我身边,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女孩就那样仰头望着他,沉默几秒之后,她也笑了。男人挑眉,刚要开口继续说,就听见她问:“你还没折磨够是吗?”
“什么?”
夏夏偏头躲开他的手,踉跄着下床,强撑着自己站在他面前:“你把他们说得这么不堪,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男人刚缓和了一点的脾气,又有了要爆发的趋势。
“你没有利用过我吗?就算爸爸利用我,可至少他还给了我好的生活,给了我足够的自由,你呢?你强迫我跟你上床,强迫我接受肮脏的乱伦关系,我每次跟你做那件事都觉得无比恶心痛苦!”
“你杀了我所有在乎的人,还要跟我一笔勾销,叫我继续待在你身边,心甘情愿地被你折磨?”
“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抓住了那条蛇,我多希望那条蛇咬死你毒死你,希望这世上再也没有你这个人!”
她猛地摘下腕上的佛珠,砸在他脚边,佛珠狠狠砸在地上的声音,在安静密闭的房间里是那样刺耳。
男人神色凛住,视线落在地上的那串佛珠。
房间里沉寂到极致。
他盯着地上的东西,声音阴沉:“捡起来。”
夏夏站着没动。惹怒他的下场无非就是被砍手砍脚,最好是杀了她。她已经是个孤儿,无牵无挂。
怒火早已从胸腔窜到了头顶,周寅坤的视线从下扫到上,最终落在了夏夏脸上。瞧瞧这幅故意顶撞他、激怒他的表情,男人很清楚她此时此刻最想要的就是一死。
她要什么,他就偏不给什么。
这么想死,那就必须活着。这么想从他身边逃跑,那就得一辈子待在他眼皮底下过日子。
他倏地笑了,笑得夏夏心头一寒。
“周夏夏,你这么满嘴恶毒地诅咒,眼都不眨地开枪杀人,不觉得跟我很像吗?我那个大哥养了你这么多年,大概想不到,你最终变成了跟我一样的人。”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这很好,我更喜欢了。”
周寅坤的掌心很热,摸在她头上却让人后脊发凉。夏夏听不懂他的话,更看不懂他此时的眼神。
“不过,我确实也犯了一个错。”
他收回手坐到房间的沙发上,看着眼前的女孩:“再喜欢,也不能惯得你无法无天。今天这教训,咱俩都得好好记着。”
夏夏看不出他到底要做什么。
“至于你想跑、想死,我这儿有好多方法可以让你乖乖听话。”男人瞧着她,慢条斯理地卷了袖口,还叫了声亚罗。
一直守在外面的少年立刻进来:“坤哥。”
“拿支吗啡。”
“是。”亚罗接到命令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吗啡也好、海洛因也罢,这些东西都是地牢里最常见的。
夏夏听见吗啡二字,愣了两秒才猛地反应过来,她顿时浑身冰冷,想都没想转身就往外跑。沙发上的男人冷眼看着那道逃跑的身影,根本没有要追的意思。
果不其然,夏夏刚跑到门口就被一道高大的身躯挡住。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阿耀不得不挪开视线,“你不能离开。”
夏夏眼里满是慌乱的眼泪,刚想开口乞求,就被一股大力攥住手腕,直接朝房间拖去。
将她拖回去的正是拿来注射器的亚罗。
看见他手里的东西,阿耀当即变了脸色,也快步跟了进去。
亚罗直接拖着夏夏带回到周寅坤面前,女孩猝不及防地摔在男人脚边,下一刻手腕就被一只大手握住,夏夏拼了命挣扎:“你放开我!周寅坤你疯了!你就是个疯子!放开!”
“疯?”男人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他把佛珠重新戴回到她手腕上,然后撸起她的袖子。
“我哪有你疯呢。”他拿过针管,熟练地排空里面的气体。
夏夏惊恐地看着那针头,愈发崩溃挣扎:“我不要,我不要!你不如直接杀了我,你直接杀了我!”
眼见着周寅坤是来真的,阿耀上前:“坤哥——”
话没说完,就被周寅坤一个“滚”字打断。
他看都没看阿耀一眼,只盯着被亚罗摁住的女孩:“你不是不愿待在我身边吗?这东西几次就上瘾,到时候你每天都会求着来见我。”
手臂一疼,夏夏眼睁睁地看着针头扎进自己的身体,她崩溃大叫,几乎要晕厥过去。
周寅坤丝毫不为所动,他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放心,”他攥着她的手臂,“这东西伤身,不会给你用一辈子。你什么心甘情愿地留下,什么时候开始脱毒。咱们手里有最专业的医疗专家团。”
“不要,不要!”眼见着他要推动针管,夏夏情急之下喊道:“我怀孕了!我不能注射这个,我真的怀孕了!”
男人的手果然顿住。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但针头已经先一步退了出来。
亚罗抬头看向周寅坤。
“叫医生过来。”
*
二十分钟后。
医生看了眼抱膝缩在床角的女孩,转过身来,朝沙发上的男人摇了摇头。随后便收拾好东西走了出去。
房间里,针管还躺在地上。周寅坤盯着床上的人,“周夏夏,你又撒谎。”
事实上,即便不用医生检查,周寅坤也清楚她不可能怀孕。因为从英国回来之后的每一次,他都做了措施,要是怀孕才真是见了鬼了。
注射中途被打断,男人此时此刻才算真正冷静下来。他看了眼地上的针管,不由皱眉,只差一点,这东西就到了她身体里。
亚罗捡起弄脏的针管,看了眼周寅坤。大概知道这东西暂时是用不上了。
“都出去。”
亚罗和阿耀听到命令没有过多停留,立刻转身朝外走去。
夏夏还处于差点被注射毒品的后怕之中,她根本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法子逼迫她服软听话。那是比死还要恐怖的事。
沙发上的男人起身,女孩当即瑟缩了下。
周寅坤走到床边:“我是该夸你聪明,还是该夸你反应快?”
夏夏缩在角落,身体还轻颤着。
“不过,你倒是给我提了个醒。”
“又是逃跑又是自杀,不就因为你现在无牵无挂吗?”男人一手插在兜里,一手解开衣服扣子,“那么,制造牵挂不就好了?”
夏夏怔怔地望着他。
男人轻飘飘地说:“比如,生两个小人质出来。”
闻言,床角的女孩满眼震惊。她完全没想到躲过了吗啡,竟又等来了另一种恐怖折磨。
骤然听见这话,刚走到门口的两人也下意识一顿。
阿耀回头,正对上夏夏求救的视线。夏夏看见他回头,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然下一秒就响起周寅坤不耐烦的声音:“还不滚?”
“不要走!”夏夏扒住床栏想要跑向门口,她伸着手渴望有人能拉她一把,“别走!别走阿耀!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阿耀还没动,亚罗就敏锐地先一步挡到他身前,那双棕蓝色的眸子毫不掩饰敌意:“出去。这是坤哥的命令。”
夏夏的手,最终被周寅坤无情地握住。
白色牢房的门在她绝望的眼神中关上,隔绝了一切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