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鐵漢情郎抉恩情,真心假意憑誰分 • 隱居壺山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3日 下午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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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人鳳把情況說得很是危急,於是花杏兒簡單地帶了一些隨身衣物,便趁夜跟著梁人鳳離開了。想當年她跟著梁人鳳離開齊云山的家時,還以為不久後便會回去,如今再跟著梁人鳳離開鐵劍門,卻心知再也不可能回來了。離開前,她給鐵乘師留下了一封信,信上寫的,正是兩人新婚之夜的誓言:『君若不負我,我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她相信,鐵乘師讀了此信,便會明白她離開的原因。
兩人匆匆離開了寧口鎮,上了官道,恰巧有一輛馬車停在路邊。這當然也是梁人鳳事先準備好的。花杏兒也沒想太多,便和梁人鳳上了車,御馬而去。花杏兒發現他們正在往北走,沿著官道,天亮後應可去到黃河。既然已經作了離開的選擇,花杏兒如今心裡再無猶豫,反而平靜了下來,連日折騰,她不知不覺在車廂裡沉沉睡去。
梁人鳳御著馬,回頭看著沉睡的花杏兒,心裡想道:『杏兒,我雖然是把你騙出來的,雖然讓你痛苦了好幾天,但我發誓,以後一定對你好,補償給你。』他回想起自己的一連串計劃,心中不禁得意起來。他發現,用之不盡的銀子,有些時候,比天下第一的絕世神功更管用。只不過花了一些銀子,就足以收買王媽,讓她回鄉幾日。再收買幾個婦人乞丐妓女,讓他們說幾句話。至於那支致命的髮釵,則是他跟踪鐵乘師,前後腳再買一支一模一樣的。他計劃好了這一切,就等一個機會,不料老天就在這時把機會送到,竟讓鐵乘師離開了家。於是一切水到渠成,他心裡樂得簡直想要跳起舞來。
一夜疾馳,行了百餘里路,天大亮後,兩人到了黃河邊上一個叫袁橋口的碼頭。梁人鳳道:『我們去一個遠離中原的地方,先隱居起來幾年,以後再作打算,好不好?』花杏兒聽了正中下懷,自己背夫出逃,自然不想去人多的地方。梁人鳳本有一個絕佳的隱居之地,但他不想讓花杏兒發現滿是黃金的地窖,齊云山老家也是不能去的了,於是他又提議:『我聽說沿黃河一路向西,過了中原,入汐河,有一座汐安城。那裡地近西邊邊陲,到了那裡再看看,好不好?』花杏兒欣然同意。於是兩人雇了船家,上船開航。
船逆水西行,過了一晚,船過了澐水河口,繼續西行,沿河有經過碼頭城鎮,兩人便下船看看,吃點小食,順道買點乾糧食水上船。花杏兒見梁人鳳花錢大方,便問他銀子從何而來,武功又為何精進許多。梁人鳳自然不敢實言相告,只是隨意編了些故事,說自己遇到貴人,意外救了一個人的性命,原來他是個不願意顯露姓名的隱士高手,為了報答救命之恩,不但教了自己武功,離開時更送了一百幾十兩銀子給他做盤纏。花杏兒聽了,不疑有他,只囑咐他道:『你呀,銀子留著點使,以後日子長著呢,你還得養我和孩子呢。』梁人鳳本來聽著很高興,只是『孩子』兩個字又刺了一下心頭,但還是忍了下去,笑著答應。
如此行行停停過了三四天,黃河轉而向北,進入河套地區,船卻在此轉入汐河,繼續向西。入汐河後不久,船靠南岸停下,船家說:『這裡往南約莫七八里,有個小鎮叫福陰鎮。客倌可下去走走,我們也順道補給一下。從這裡再往西,一天水程,便可到汐安城了。』
此處有座名山,名叫壺山,古稱金虎山,又稱虎山。蓋此處地處中原之西,五行西方屬金,又有白虎之寓意,故名。這福陰鎮在壺山之北,所謂水南山北謂之陰,此鎮古名虎陰,後來嫌其不雅,故更名為福陰。
兩人在福陰鎮隨意走走,見此處地廣人稀,民風淳樸,更勝寧口,花杏兒心下很是鍾意。來到鎮南,遙望壺山,层峦耸翠,山水如画,幾座山峰巍然屹立,甚是雄偉,花杏兒心下更喜,便說:『鳳郎,這裡是個好地方,不如別走了,我們就在這裡住下吧。』梁人鳳也並無異議。於是回河邊辭了船家,在鎮上客棧過了一夜。
第二天,兩人走進壺山地界。壺山低處山清水秀,幽靜恬雅,高處卻重岩叠嶂,壁立千仞,一幽一險,相得益彰,果然不愧自古名山。兩人遊山玩水,尋幽探秘,來到一處地方,此處有兩條溪水交合,潺潺水聲,甚是醉人,四處林木青翠,清香撲鼻,人煙罕至,遠處還可望見壺山高峰聳立入雲,直如世外桃源,花杏兒心下大喜,忍不住脫下了鞋襪,坐在溪邊泡起了腳來。溪水清涼,直透身心,花杏兒心中煩惱一洗而空,高興得像個二八少女。
梁人鳳見花杏兒對此地樂而忘返,便說:『杏兒,我們在溪邊蓋一間屋子,以後就住這裡了,你說好不好?』花杏兒喜道:『真的可以嗎?』兩人興奮地討論著夢想中這個家的模樣。
說著說著,梁人鳳躺在溪邊憨然入睡。花杏兒靜靜感受著微風和水聲,突然聽到林中傳出『噓、噓』的怪聲。花杏兒好奇心起,便穿好了鞋襪,朝聲音方向慢慢走去查看。走了不遠,便看見一個女子,蹲在地上,不斷地發出『噓、噓』的聲音。花杏兒慢慢走近再看清一點,只見這女子約莫二十五六歲,一身農家打扮,模樣長得甚是可愛。地上有一個碗口大的地洞,女子便蹲在洞邊,用一根樹枝撩著洞內事物。她頭也不抬,卻知道花杏兒走近,急忙舉起一隻手,示意花杏兒別過去。
花杏兒便也蹲下,遠遠看著。過了不久,一隻小動物從洞內探出半個頭,女子急忙取出一個小竹籠,輕輕放在地上。她手上口上都沒停下,繼續撩啊撩,那小動物終於爬了出來,眼看剛要鑽進竹籠,卻突然警覺,倏地逃走。女子大急,向它撲去,卻抓了個空。花杏兒看得明白,那小動物就是一隻土撥鼠,它慌不擇路,竟然正向花杏兒竄了過來。花杏兒想也不想,伸手一抓,便捏住了它的頸肉,提了起來。
女子急忙爬起,讓花杏兒把土撥鼠放到竹籠中,再把竹籠蓋上,然後才鬆了一口氣,哈哈大笑起來:『追了三天三夜,總算把你逮住了!』接著又撓著頭,打量著花杏兒道:『糟糕糟糕,讓你幫了我一個忙,我倒欠你一個人情了。』
花杏兒笑道:『舉手之勞,何必客氣?不過是一隻土撥鼠,姐姐要是需要,我可以幫你再捉幾隻,這個我以前常幹。』
那女子瞪了花杏兒一眼,道:『我要抓的可不是任何一隻土撥鼠,而是單單這一隻土撥鼠,你可知道它一旦鑽進土裡,要把他們認出來有多難?』
花杏兒奇道:『為何偏要抓這一隻?難道別的不一樣?』
女子眨著眼答道:『這一隻剛好懷孕二十天,你以為到處都有懷孕二十天的土撥鼠?』
花杏兒越來越覺得有趣,笑問:『懷孕二十天又怎樣?難道你想幫它接生?』
女子被氣笑了,道:『你看我長得像個穩婆?我要把它剖腹,取出那二十天胚胎,提煉一種藥。』
花杏兒感到毛骨悚然,不由得撫住肚子,道:『那豈不是很殘忍?』
女子眨著眼道:『要是這種藥可以救活一個人的命,你又還會覺得殘忍嗎?』
花杏兒若有所悟,又問:『你是醫人的大夫嗎?』
女子道:『我有時也醫人,但同時也……誒,我幹嘛對你說那麼多?你是誰?一個小姑娘怎麼出現在這深山之中?』
花杏兒道:『我叫小杏。那姐姐你又是誰?你家在附近嗎?』
女子道:『看樣子我大你幾歲,你叫我七姐吧。我家嘛,就在天地之間,遠近之內。小杏,小杏。好,你有甚麼事求我幫忙,快說快說。』
花杏兒搖頭道:『我……沒事相求啊。』
七姐急道:『那怎麼行,我最討厭兩廂相欠,糾葛恩怨。拜託你再想想。』
花杏兒側頭想了一下,道:『我和夫君打算在溪水邊住下,七姐的家如果不太遠,那以後我們就是鄰居,求七姐以後多多關照,這樣可以嗎?』
七姐一怔,眨著眼道:『你一個花樣年華的小姑娘,要住在這深山野林裡?瞧你長得標致,該不會是背著父母和情郎私奔吧?』
花杏兒被說中心事,臉一紅道:『七姐說話不正經。』
七姐笑道:『私奔就私奔,有甚麼正經不正經,我最瞧不上那些個世俗禮教。但是你所求太也過份。一下舉手之勞便我多多關照?不行不行,我只答應關照一次,以後便兩不相欠,再無恩怨。』
花杏兒笑道:『好,好,一次便一次。那以後要怎樣去找七姐呢?』
七姐搖頭到:『我不愛被人打擾,你找不到我的。你有事時,我自會出現。你可別跟別人說見過我,知道嗎?』
花杏兒笑道:『七姐如此神秘,難道家裡也住了個情郎?』
七姐嘿嘿一笑,不再答話,轉身跳入草叢中,消失不見。
花杏兒感覺有點落寞。她有生以來除了母親,身邊要好的都是男人。要是真有一個姐姐妹妹,可以說些男人不懂的體己話,那該多好。
她回到溪邊,找到梁人鳳,見天色不早了,便回鎮內休息。接下來兩天,梁人鳳叫花杏兒獨自在客棧休息,自己則故作神秘地早出晚歸。第三天,他再把花杏兒帶回到山內溪水邊,只見一間小屋已然建了起來,屋前有個花圃,還有石桌石凳,可以乘涼聽溪,屋後有塊空地,可以務農,周圍還有籬笆圍起,屋內家具一應準備妥當,一切都如花杏兒幾天前說的一樣。花杏兒又驚又喜,大為感動。於是從這天起,兩人就在此住下,開始了一段新的生活。
梁人鳳對花杏兒千依百順地討好,其中固有部分是真心愛戀,但另一部分,卻是為了她心中關於萬壽寶典的秘密。過了一段日子,他見花杏兒對自己已經完全卸下心防,便提起她之前在血狼幫大宅使過的那一記怪招。花杏兒不疑有他,說道:『那是爹爹以前教給我的。』梁人鳳道:『這一招好生怪異,可有甚麼來歷?』花杏兒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她見梁人鳳大失所望,便又道:『鳳郎如若想學武功,我可以把爹爹以前教我的,都教給你。』梁人鳳意興闌珊,正要拒絕,花杏兒又接著道:『除了武功,爹爹也曾逼我背過一段奇怪的的經文呢。』
梁人鳳心下一凜,問道:『相隔那麼久了,你還記得嗎?』花杏兒笑道:『當時爹爹逼我早晚念誦,想忘記也難。』當下便開口背了一段。梁人鳳聽了幾句,心下猶如五雷轟頂,這不正是自己夢寐以求,求之不得的萬壽寶典嗎?他當下也顧不得裝模作樣了,立即拿起紙筆,叫花杏兒從頭背誦,自己一句句抄下。
花杏兒背完後,梁人鳳驚道:『沒了?怎麼只有三頁?』花杏兒反問道:『這段經文艱澀難懂,三頁和三十頁有分別嗎?你認識這些經文嗎?你怎麼知道還沒完?』梁人鳳忙道:『不認識。我也只是好奇而已。』他心想,也對,要是花杏兒知道完整的萬壽寶典,又怎會參悟不透其中的神功?
這時花杏兒肚子已經慢慢鼓起來了,她一心只想著孩子的事,這件事也沒放在心上,很快便忘記了。而梁人鳳自從得了這三頁秘籍,卻如獲至寶,每天獨自跑到深山之中,鑽研起來。這三頁所載之理雖然艱澀難懂,但卻言句通順,明顯是出自正本。雖然只有三頁,但和自己的殘本比對起來,卻可以精確點出殘本之謬誤。理解了這些謬誤,再把它們放入殘本其他部分作為參考,竟然便弄清了大部分內容。這時重看修正後的殘本,這三頁之中,有大部分乃是整部萬壽寶典之總結。當年大漠蒼龍得了總結,卻無細節,所以終其一生,未能參透。而梁人鳳雖有細節,此篇總結卻默寫得支離破碎,難以理解,所以鑽研半輩子依舊一無所得。
梁人鳳此時方始明白,萬壽寶典乃是一部修煉內家功法的無上寶典,其中載有許多招式動作,雖也有克敵制勝之作用,但其主旨卻其實是要引導修練之人,帶動內氣運走四肢百骸,入門時氣隨身走,功成後身隨氣走,乃是一門以動練氣,以氣克敵的內功法門。這事說來簡單,但實際上梁人鳳是苦心鑽研一年有餘時間後,才把這些謎團一一解開。
本來梁人鳳自練成了血狼神爪後,絕不甘心就此隱居,而只想到江湖上揚名立萬,但得了那三頁經文後,便索性踏踏實實待在山中,一邊鑽研寶典,一邊和花杏兒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如此又過了半年,花杏兒順利產下一個兒子。梁人鳳不敢違背諾言,便說:『杏兒,此子雖非我親生,但我承諾過待他如己出。他便跟我姓梁,名字由你來取,可好?』
花杏兒思考半響,說道:『雖然鐵乘師對我不忠在先,但我不辭而別,離家出走,心中終覺有疚,這孩子便取單名「疚」,叫梁疚吧。』
小梁疚哇哇啼哭,彷彿已預知自己一生多災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