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轩闻言，暗自窃喜，“好，改日再做。”他这般与那孩子作约，心中烦恼暂忘，此刻便只有彼此间交谈，语轻，愉悦。这时间的对话对烨轩来说宛如救命稻草，至少是他近期聊的最轻松的一次。他不得不心中承认，这孩子就像是在这程路上，成了他唯一的安慰剂。

　　算来也道三刻罢，烨轩这才缓缓松开那孩子，他摩挲那孩子的头发道：“谢谢，舒畅多了。”那孩子摇摇头，不知何时从哪端出几块油饼，手通红的搀着看似温烫，却依旧持着端在烨轩前面。烨轩用纸裹住他手上的油饼，再找来盆水把他双手浸泡。

　　见那孩子一直紧盯着烨轩手上的油饼，似是也同意会了那孩子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将手上其一的一块油饼拨开，热气散去一些后抵在那孩子嘴前，却不料那孩子想吃却一直拒绝递上到嘴的食物。烨轩百思不得其解，他缓道：“怎么不吃？”按理说拨开油饼散热后并不怎么烫嘴才是，这孩子手被烫伤，锁眉不吭，红的都要起火也要递上食物给他，理应，烨轩也该谦让于他。那孩子闻言后，将手抽离，神情不自若。

　　“殿下先吃。”他坚定地说着，好似不想烨轩拒绝，手也有意无意的推让，并不接受烨轩递来的饼。得闻答复，烨轩并无表出不满，而是敷衍的啃下一口油饼再度递上前，谁知那孩子依旧不肯罢休，非要烨轩认真吃食才肯进食。烨轩微微离手，缓道：“长辈赐，不可辞，我虽与你非亲非故，却与你同情称兄道弟，你是弟，便是我的后辈。你若是再次拒绝，那便是对我不敬。”

　　话音刚落，那孩子持着好有一阵的哈喇子直接夺过烨轩手上的油饼啃食起来。烨轩其实并不饿，准确的说，他早已被那门外繁杂食物惹得废寝忘食，生吞饱了这山风，估计又在是个不眠之夜。他看着那孩子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便拖着手，眼带宠溺的观望着，手上剩余的油饼分毫不动。那孩子犹如狮子大开口，狼吞虎咽地吃着，胃也翻大了好几倍，直至吃完手上的饼，又盯上烨轩手上属于他的油饼。

　　烨轩莞尔，也将手上剩余的油饼递给了他。得到了默许的孩子先是有些不可置信，随后又埋入那油饼的肉沫香中。他边咀嚼边道：“明明这是给殿下留的，却最后还是给我吃了，这等错我下次再也不犯了。”说罢，他神色略微慌张，似是害怕烨轩厌弃与他。烨轩在一旁闻言，也道不出话，他认为这非孩子的错，只不过是想表达诚意和关怀罢了，而自己也受到了，那这孩子何错之有？

　　他沉默不语，垂着头抬起那孩子的手。

　　那孩子以为烨轩这是生气，抬着手就是冲他打来，他紧闭双眼，做好了心理准备。岂料，碰他手的并非那响声重又辣的手掌，而是烨轩衣角，在擦拭着他手上的油渍。他缓缓睁开眼，想看看这份触感是否真实，分眼望去，便瞧见烨轩清秀的脸庞，正专注于他手上的油渍，风度翩翩的模样，不知多少人会看到心坎去。

　　还未开口，烨轩便下意识问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言毕，那孩子心中一愣，嘴边咀嚼的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完全停下，神情忧伤，低头深思。烨轩瞧见他这般愁眉苦脸，便猜测又是一名被弃之人，这个举动他虽可以理解，理解他们为愁三餐而弃，但他并非能够原谅他们，为人父母，却这般对待亲生骨肉，这得吃了多少冰块。

　　“我......没名，奶奶都叫我啊余。”

　　烨轩：“你奶奶？”

　　那孩子点头，“我奶奶是在河边捡的我，她照顾了我三年，这三年她都叫我阿余。”那孩子说着，已然放下手边上的油饼。烨轩点头应呼，暗道此事不该多问，便将手上油渍擦拭，顺道擦干那孩子手上的水。

　　“先休息吧，明日我找个时机让人安顿你的去处。”决不能让你陷入危险，否则我就成了个千古罪人。烨轩垂下双眼，心思难缠，他怕的并非治不住人，而是杀错人，若错杀，毁的是一个人的前途，和一辈子的遗憾。他吞声一气，将那孩子赶上榻歇息，自己则打算喝闷酒。

　　酒色虽美，可烨轩心不在焉。

　　睡意朦胧，可孩子无心安定。

　　“殿下，我睡不着。”他僵硬着身，眼皮如千斤铁，但内心些许的恐慌与不适迫使他无法入眠。烨轩这才提起酒碗，未尝一口，便听闻孩子唤，不假思索放下热酒，前朝一探。他来开帘子，果真见孩童不眠，眼下微微起黑，便一手盖上孩童双目。他忘却碗酒，却感微醺，望向孩子，惊觉自问也道睡意入侵。为保清醒，他另手错捏肉臂，痛以震醒，可不过多久，双眼又时而不清。

　　一道声音又微问醒，“殿下，能唱首歌吗，我还睡不着。”

　　烨轩晃脑，直言：“我不会唱。”其实不然，烨轩并非不会唱，而是唱的不多，也没闻歌之惯，对此了解浅薄。要真要说何为歌曲，烨轩思来想去，也只会那西域童谣，那是南王妃在儿时经常在他身边唱的曲。南王妃生自西域，自也从小听曲，直至烨轩出世，也经常哼唱，尤其是每到烨轩哭叫哄不停，哼上一曲，自就安静下来。此后，每到烨轩一遇难题而愁眉苦脸，南王妃便会陪他左右，哼曲，让他得以静心，久之，即便烨轩并无放在心上，骨子里也早已将曲调铭记在心。

　　“就随便一曲呗，说不定殿下唱得好我就睡了，殿下唱得不好，我就逼自己睡别听了。”那孩子这般说着，就不怕天上砸下来一锤。果不其然烨轩闻言，心中不爽，更多的是胜负欲，心中蠢蠢欲试，左右两难。

　　顿然心生一计，调侃道：“你虚岁也不小，还睡前听曲呢？”

　　孩童闻言，回呛：“那就罢了吧，看来殿下是真不会。”

　　“哼。”

　　烨轩赌气，没想自身十多青少，却被单岁孩童碾着说。他不甘拜下风，欲言又止，心中哼便上千曲次，欲开口，却又蒙羞不已，开不了口。他从未自己哼曲，即便有，也只是随着歌曲轻声哼唱，声小得连自己也听不清，更别说在他人面前清哼曲子。烨轩羞涩，嘴边紧张微颤，深怕唱的嘴滑，被孩童嘲笑一番，此生又沾小污。他朝那孩子望去，虽手掌遮盖双目，但靠感知其气息，平稳却频繁，似是真静不下去，不眠。

　　烨轩这下心中打底，轻声唱起：“月风飞，狼嚎起，月牙撕假，露真情......不畏哭，不畏亡，眼见深渊，甘入之。”他不停哼着，这部曲子为藏语，对于烨轩而言十分困难，其文字更是让他无从下笔，似懂非懂，他朝南王妃不耻下问，见南王妃教的起劲，但自己却依旧一知半解，苦不堪言。索性，他将易懂先熟悉几遍，再慢慢深究，即便过去多时，他也依旧自学的当儿。

　　“藏语？这是西域童谣，殿下你怎么会的？”而且还唱得挺好听。那孩童说罢，眼皮又沉了几分，还没等烨轩解释，眼前早已被盖住的那温热，陷入梦乡。烨轩也正开口，便听见细小的呼噜声，他轻笑，“愿梦里相见，我再同你说罢”说罢，自己也敌不过睡意，倒头入眠，但盖住的手依旧丝毫未动。

　　.

　　次日，已然见阳光明媚，烨轩眼皮识趣微颤，缓缓睁开。

　　见那孩子还呼噜大睡，也不甘叫醒，便自个起身洗漱。换上便服和暗刀，英气凌威的朝中庭与众妃会面。门开见玉儿已然在外等候，便点头示意，一同前往，这新的战场。

　　来至门前，穷苍面朝金佛，持着念珠回过身与妃相会。

　　“小僧给贵妃们请安，不知经一夜，感何？”他轻声悦道，可是暗中却像是与烨轩对上了眼，微微暗示着。烨轩瞧见他脸上那被上了药的刀疤，不禁挑眉，暗中与之对峙，眼神劈杀众人，即便他站在一旁，众人也因这份寒霜压迫，不敢多言，避嫌与他拉开距离。南王妃疑惑不已，见妃子们脸上略微难堪，便上前拉了烨轩一下。

　　她靠在烨轩耳边，嘘声：“轩儿，你这是怎么了，收敛点，瞧他们都被你吓着了。”烨轩闻言，翘望众人，见所言非虚，便深息一气，缓缓点头，将其眼神收起，不再凝视。南王妃也在同一时间收手，归位，搀扶着皇太后入殿。穷苍位于一旁站在烨轩对面，隔着人群如海浪，与烨轩相言。

　　穷苍：“看来二皇子是睡不好，是否换个棉子？”

　　烨轩闻言冷哼，“不必，我是睡不好，但无碍，不过是鸟啼声特别多罢了。”

　　穷苍脸色微变，声音凝重几分：“是吗，没想这年头高山拔水，竟能招群鸟，寓意百鸟朝凤，看来这得托殿下的福了。”说罢，烨轩也轻视回应。

　　“还好，也是没想到这年头，恶趣味的人也能这么多，传言此地这灵验，看来得多朝进寺庙的众神许多一愿。爷想想啊，不如就许个，恶有恶报，冤有头，债有主。斯——穷苍僧人你看，可好？”烨轩与他斜视一笑，语重带讽，惹得即便隐藏的好的穷苍脸色也逐渐暗淡下来，露出几分狞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