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安国要打过来了？”吴程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名侍卫，感觉自己身在梦魇，前为烨轩，后来明安。这双重打压无疑让他心中惶恐无比。

　　反观烨轩，他倒是坦然自若，脸上依旧不为所动。就好像仿若那一瞬，他才是勾结明安的叛徒，让明安发的战帖，来保这个人。实则不然，烨轩只是觉得一种预感，无论哪个理由都能让明安发战帖。不说是不是金锦庙事件暴露，明安为掩盖而发战帖。

　　就拿他本身而言，也足以撼动明安君心。

　　一个能带领一支兵团数战无数，胜数无数的人若是在友国，那还叫可喜可贺。可如果这人在敌国，那便尽早除根才为上上策，更何况是一个死者再生。烨轩很清楚他自己的价值，就算这场战输了，他也依旧能够安然无恙，这是因为他在明安国的事情传的太广，广的有人也要来膜拜，邀他战入他国。

　　有人要杀他，自有人要保他。

　　所以无论哪个理由为目的，最终都是冲着他来的。

　　“既然事关明安，那罪臣便先行退下，此事不宜多听。”烨轩叩首，还没等吴程从这一串联的事件清醒过来就离去了。他不知作何感想，但很清楚这一战，或许太倾便会倒塌，再也翻不起身。对他而言，天助我也，并非对国不忠，而是这位置要是换成明安的人来坐，或许才能给太倾一个更好的结局。

　　外边下起暴雨，烨轩身上并无纸伞，只能任由雨水淌在身上，将衣裳全然打湿了个透。

　　此刻，一物遮挡在他头上。烨轩回望，见是宋柳跟在身后替他打了伞。宋柳虽为吴程的老师，却在烨轩等人都为尊敬之人，不为别的，只因理事上他都能做到滴水不漏，为人也算正直。一个罪臣还能让一个身高名望的人替之打伞，说出去只怕会毁了别人的名声。

　　烨轩不敢怠慢，立即接过纸伞反过来搀扶宋柳，“多谢宋大人，就这等事，下次还是不必了。宫内人多眼杂，只怕毁了您的清名。”

　　宋柳虽然自己身上也随带一把纸伞，烨轩却还是将宋柳递给自己的那把伞往他身上遮掩。

　　“无碍，谁这辈子还没几次坏名声。你别往心里去，做自己就好。”宋柳在一旁拍了拍烨轩的肩膀，抽回手，也只摸到一手雨水。他和烨轩同步，路上他说道：“这人呐，就是嫌自己命长命jian，看到比自己还要优秀的人就会红眼，看到有痛脚有把柄就踩。为的，还不是名声，还不是恨不得日后过的更舒适。烨轩，别恨他们，你永远也不知道这其后究竟是为了利益还是不得已。”

　　烨轩抿了嘴，“我知道，也很理解，但就是不能原谅。难道为了身后的某个原因就要毁了别人？这不是乱杀生命的理由。”他说着，牙齿咬紧了好一会。他很痛恨这些人，打着救人的理由在杀人，就跟七年前的时候在西域边疆的情形一模一样。

　　“......唉。”宋柳翘望着烨轩，不禁低头叹气，到底这孩子还是会心生怨恨。他缓缓的又说道：“有时候以柔克刚，以德服人的道理并非虚假，反之，比硬碰硬还要来的奏效。”

　　烨轩怔了一下，“请宋大人指点。”

　　宋柳站直了身子，那双本就不怎么大的眼睛，此刻却能看到微张大了一些。他指着打雷乌云，道：“你们就是着一团乌云，纷争、误会、分歧都在其中。但一个不愿说真话，一个不愿理解，最后擦出的便是一道又一道、一次比一次还要猛的雷鸣。你们或许觉得无畏，但在下方看着的人怎么办？他们会因为你们的纷扰变得不安全，这雷劈到他们，又会引来新的怨恨。”

　　他叹了一口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没天理啊。”他没等烨轩究竟理不理解这段话的其中含义，只是拍了拍身上的雨水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是不能复仇，而是你要拿捏好这个度啊，过了，你也就成了别人的仇恨。这些话你回去掂量掂量，老臣也只能帮你到这了，回去吧。”

　　宋柳站在他官府门前给烨轩下了逐客令，毕竟再踏一步，烨轩和他就会被安上同船有罪。

　　烨轩叩首，目送宋柳进内，自己却没带伞离开，而是默默地放在一旁，独身回去。

　　他还是做不到放下仇恨。

　　其原因很简单，人被冤死，被遗忘的那份痛苦是至今都无法遗忘。他很想将这份痛楚也百倍奉还，甚至也曾想过对百姓也做出如此，让他们也尝尝背后张嘴的后果。唯独迟迟不肯下手，除了那心中似乎还残留的一丝余念，还有欲下定之日闯入他生活，打乱了他计划的人。

　　“哈......”

　　烨轩蹲在地上，也不管身边有没有人经过。他此刻很无力，一码码的事都在消耗着他的精神，他已经很久没那么犹豫不决。

　　杀，还是不杀？

　　这个念头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吴程这个人他又爱又恨，就算此刻他将祸狼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或许连动都不敢。

　　雨水滴答拍打在地面上，干扰着烨轩的思绪。每每静下来，总能一直听见雨滴声的催促，就如火场那日，百人火中哭喊无果，惹得身心都煎熬万分。

　　或亦断头台上，那高高在上的人即便头颅落下，眼里依旧直勾勾的盯着他看，死不瞑目。

　　.

　　雨过，烨轩已然回府。

　　下属见他这服落汤鸡的模样不禁莞尔大笑，烨轩也稍作收拾心情，轻笑作应，随后召集末绸和玉儿。将他们带入篷里密谈。

　　“我去？！明安打来我们扛不住啊！”得知烨轩在与吴程交谈时遇到的事让末绸震惊不已。先不论烨轩现今不受众臣助力，单凭狼雀已然退步得可不止一截两截，想要谋反，又要对得过明安，简直是异想天开。玉儿也并不完全不清楚此刻他们的位置。

　　她没反对也没阻止，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将军，您说吧。我们要怎么做？”

　　烨轩身上披着弟兄送过来的毛毯，用于擦拭身上的水珠和保暖。现今危机重重，可不能因小病耽误了计划的执行，他端起一热茶，浅饮了一口，“...先把近日的所有消息和军况大小事都全实汇报，一个都别差。”当下唯有先将情报掌握了，才能拟出后路。

　　不出几个时辰，本空旷的案卓上便被一册册的奏折堆积如山。

　　烨轩丝毫不松懈，连了好几夜都在审查，谈商，几乎没一刻停下来。军内大大小小都似乎得知烨轩想要逆谋篡位，虽不解，但也没否认，还是任劳任怨，全力支持。同一条船，同一条心，就算选错了路，他们也不后悔。这便是狼雀一直获胜的原因，他们从不退缩和质疑。

　　在烨轩暗中的带领下，狼雀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跃提升。不出几日，一支支团体已然达到当年巅峰时期的强大，虽然物资依旧严缺不少，但底子稳了，再坏的武器都能给他们玩的好。

　　这日，烨轩依旧马不停蹄的审阅奏折，一个人的到来却打断了他的宁静。

　　“报——将军，晏将军来访。”

　　晏潋？

　　“宣。”烨轩停下了翻阅，张望着篷帘，直到晏潋被弟兄带了进来。

　　“哟，上学呢？”晏潋似笑非笑的嘲讽着烨轩。烨轩不以为意，轻笑一声罢手让身边的人都下去，独立他们两人交谈。

　　人都走了，烨轩才道：“你来做什么？”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将手上的奏折轻轻抛在案卓上，故作悠哉自得的翘起二郎腿摇晃着。他脸上虽带着笑颜，却是紧绷着的，就像是还未从认真严肃之中缓过来。“自家妻还没宠完就跑到我营里观光了？”

　　晏潋满脸嫌弃，调侃道：“就你那损塞，汉子味儿特重，我还不稀罕。”

　　烨轩清撇一笑，“那你来就是另有其事了。”

　　“小灵子还套乎我，”晏潋冷笑，“听说你要叛军？”他眼中充斥一丝冷意，携带着危险。

　　烨轩也心中早就做好一意孤行的准备，挑眉道：“是。”他心中沉了下来。

　　晏潋：“你怕？”

　　烨轩：“没。”

　　“哼，”晏潋讥笑，“放心吧，我是来帮助你的。明安攻城那日，我会给你开一条路，直通吴程的所在地，你去干你要做的事，外边的就交给你的弟兄还有我们。”他抱臂冲着烨轩淡然的说道。

　　“无功不受禄，你想要什么？”烨轩沉着脸，试探地问着。

　　晏潋：“不想要什么，可以说，你已经给了我想要的东西。这一次帮你，算是来还愿的。”是指谢炆一事，他得到了他心中想要的答案，这便是烨轩给予他的酬报。

　　“......”烨轩沉默不语，但也大致猜到了他所说的‘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后悔这个决定，李烨轩。”

　　留下这沉重压抑的一句，晏潋便转身离去。

　　烨轩愣在原地，他被震住了。为何这么多人都在劝他放弃复仇？他明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似是一道声音划过脑海。

　　“烨轩，难不成现在是你，如同他人一般，红了双眼？”

　　那道声音问住了烨轩，回应不断作响，那‘红眼’二字不断在脑里重复，声量愈来愈大，扰乱他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