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开战了。

果然如叶书末所说，部队早就部署好了一切，一部分士兵跟随司令被调配前往战事最严重的申城支援，一部分在副司令的带领下驻守金陵。

叶书末去申城，而他被留在了金陵。

“金陵霄鹰战队！必誓死保卫国家！不死不休！”

“金陵霄鹰战队！必誓死保卫国家！不死不休……”

那一夜，排列整齐的士兵们仰头注视缓缓升起的国旗，用最洪亮的声量呐喊着，他们浑身绷直，右手举起，五指并拢，微贴在帽檐右角，神情庄重而严肃。

“霄鹰战队的战士们！这一次，我们将前往申城参与战斗！那里的弟兄们需要我们！这个国家需要我们！势必打败倭国军队！捍卫国家！现在，请各位战士们写下你们的名字！写下你们的心愿！如若战死沙场，留在此处的弟兄们会为你们达成意愿！”

叶洱同司令立于最高处，洪亮的声音把话传给下面的每一个，他的眼里闪着泪水，闪着在场每一个战士的脸，他想记住这些人的样子，也想知道他们的名字。

“报告！我是霄鹰第十队第一班班长莫捷！”一个士兵毫不犹豫，从队伍里冲出，在最前方的大白布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我的心愿是……我想我爸妈平安快乐！”

“报告！我是霄鹰第十一队第八班许文！我的心愿……保卫国家！把那些狗熊崽子赶出我们九州！”

“报告！我叫刘汉子！我希望我爱人能答应我的求婚！”

“我是陈家傲……我想给我妈打最后一通电话！”

“我是岳阳……”

空间里一片死寂，只有一个又一个名字响起，一个又一个愿望在回荡。

他们的愿望喊得很大声，像是想借着风，把他们的愿望传回故乡。

因为没有人知道这愿望究竟能不能实现，因为没有人确保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能不能顺利活下去，带着他们的名字和愿望，他们的希翼和战迹回到他们每个人的故乡，他们每个人记挂的人耳里。

宋暄看着站在司令身旁的叶书末，他的眼里同样盛满坚毅和不舍，与他遥遥相望，眼底微微泛红。

最后，他颤抖的唇，喊出了他的名字。

“我，霄鹰第十三队叶书末少尉！”他说。

“我的愿望是，捍卫国家，保护人民……宋暄儿，等我回来！”他说。

宋暄不在支援的队伍里，是剩下留守基地的军队，所以他的位置离叶书末很远很远，远得他的身影逐渐模糊，远得他快看不清他俊朗的脸庞。

他说，等他回来。

等他活着回来。

只是这一次的‘等待’，比任何等待都来得绝望，恐怕要用尽一生的力气。

——

叶书末去了申城。

刚抵达申城时，申城已是硝烟满天，每一栋建筑物都已经千疮百孔，甚至几乎快易夷为平地。

他们没有时间停留，因为天上的战机会呼啸而过，肆无忌惮的投下炸弹。倭军被申城军围起的城墙挡在外边，用枪和炸弹连番轰炸，企图推到城墙，倾泻而入。

霄鹰战队很快有了动作，纷纷扛起武器迎战。

可这一战终究打得刻苦。

申城的武器已经快耗尽，就连霄鹰战队一并带来支援的武器也无法支撑太久。

己方战死的人越来越多。

支援申城的二十八天，申城已经快撑不住了。

又战了三天三夜，申城连同金陵带来的武器全部耗尽，申城战败。

“撤！我们必须撤！”叶洱同站在最前头，看着剩下为数不多的霄鹰战队的战士，哪个不是遍体鳞伤，哪个不是这里缺了一块肉，那里一片血肉模糊。

可是，他们真的战败了，只能先撤退，再找时机，重振旗鼓。

“我们撤了，金陵怎么办？”叶书末一身的伤，抬眸看向自己的父亲，满眼的苍凉。

他们撤了，就等同于放任倭军占领城池，他们身后是申城的百姓，是金陵的军营。

“我们已经输了，书末。”叶洱同咬咬牙，说出这个不争的事实。“就算现在不撤，也只是让这些剩余的人继续战死沙场，根本毫无意义，我们只能暂时撤退，再想办法，找机会，我们没有放弃。”

叶书末闭上眼睛，心口处一阵一阵的发疼。

那他的宋暄呢？怎么办？

——

战区离他金陵驻守的基地很远，但还是时不时会传来轰炸的声响，四周硝烟弥漫，战斗机会在天上掠过，猝不及防的投下炸弹，把路过的每一个村落炸得支离破碎。有幸在轰炸中存活下来的人哭着逃窜，一瞬间，世界像被捣碎一般，破烂不堪。

霄鹰部队被炸红了眼，外出把附近因轰炸而受伤的难民带回营中医治，为了安置难民而忙得焦头烂额，连宋暄也不例外。

一时间，他忙得无暇想起在前线的叶书末，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爬上望哨的瞭望台，遥看远处的火光。

那是战事最激烈的战区，是叶书末的所在，也可能是他埋葬尸首的地方。

他不知道这一场等待有没有意义，但他会一直等，因为，叶书末叫他等。

可叶书末苦苦捍卫的战区申城终究还是沦陷了。

倭国人带着庞大军队涌入金陵，逢遇九州人民就直接枪杀，残暴至极，一路踏平路过的地区，最后对上霄鹰驻留的部队。

霄鹰部队临时筑起的高墙外，布满了倭国的士兵，各个举起长枪，直直对准墙内，只要发现一人身影，便会乱枪扫射。坦克随时准备，一旦里面的人反抗，立刻开车推翻围墙。

他们要杀尽金陵的每一个士兵。

“啊——”基地的人民听着墙外翻译员的声音，纷纷发出凄厉的尖叫，苍白的面孔布满惊恐，仿佛下一个被枪杀的便是自己。

“带他们退到最后方！”霍副司令朝士兵大喊到。

“是！”士兵高声应到，一行人把尖叫乱跑的人民一个个揪起，一路推到基地最后方。

可倭国军队根本不给他们多余的时间反应，开枪一对扫射，好几次子弹射穿了围墙，射伤了几个士兵。

马上有人冲上前方把受伤的人拖走，拖到后面让军医医治。

“狗东西！我们杀出去！”有士兵红了眼，大声喊到。

“十二队五班带队拿狙击枪，暗地射杀，不顾一切代价，射杀他们首将人头！”霍副司令一声令下，立即有人回应，动作迅速离开了。

炮兵很快拖出一台重型榴弹炮，只要倭国一开战，他们就给他们喂一颗榴弹。

宋暄拖出一箱又一箱枪支，让士兵轮流拿走。随后又取出手榴弹，每个人都分发。

“我们倒数十秒，若你们执意不投降，我们就会踏平此处——”倭军还在墙外叫嚣。

可墙内的每个士兵都已准备就绪，找好藏匿点，枪口对准倭军，一切准备就绪。

“呸！”宋暄身边的一个士兵朝倭军的方向，狠狠吐了一大口口水。

宋暄冷静的把手枪和子弹收好，抬起冲锋枪。

十秒倒数结束。

一瞬间枪声和爆炸声布满整片天空，霄鹰部队也不是善茬，在倭军倒数到三时，早就向他们发射了一颗榴弹，墙外的倭军被炸得翻起，狙击手迎着时机，颗颗子弹都对准对方，一颗子弹射爆一个人头。

宋暄躲在墙后，一枪又一枪射杀墙外的倭军。

渐渐的，四周的尸体越来越多，四洒的血粘着地上的土，形成诡异的画面。

倭军想用烟雾弹想扰乱他们的视线，但他们长期受训，早对烟雾弹免疫，在一片烟雾中，还是精准的射击。倭军坦克已经推倒了一方的围墙，只是一瞬间又被霄鹰部队的手榴弹炸得四分五裂，硬是没有让一个倭军踏入基地。

倭军气急，开始不断往里投手榴弹，一轮番的轰炸。

宋暄所在地不幸被投了一颗，还没来得及跑出几步，榴弹已经炸开。一股冲力把他炸出几里外，他全身像被撕裂一般的发疼，狠狠砸到地上，扬起的尘土全数落到他的身上。

倭军瞄准时机，朝暴露的他射出一枪，但弥漫的尘土似乎遮住了他的视线，只堪堪射中宋暄的手臂。

宋暄浑身都痛，甚至无暇顾及自己肩膀又挨了一枪。

一名队友不顾危险冲出，把他硬生生拖回安全地带。

“你没事吧？”郭扬的目光还专注在射击上，嘴里随口一问。

“没事……”宋暄此刻总算清醒一些，被郭扬拖动时他才发现，方才的手榴弹炸伤了他的右小腿，右小腿部分裤脚都被炸开，露出一片血肉，他甚至可以看见自己小腿的骨头。他想伸手去看看伤口情况，又发现自己左手手臂挨了枪。

叹了一口气，他强忍痛楚爬起来，想去后方找军医，否则在这里躺着只会拖后腿。

“去哪儿？”郭扬头也不回问到。

“去找军医，包扎了伤口，我再回来支援。”

“嗯。”郭扬不理他了。

包扎以后，宋暄重新回到战场，但因为脚受伤，动作缓了许多，只好在后方给前方的队友支援，只要有枪口瞄准队友，他就枪回去。

只是前方的队友一个个倒下，炸弹绵绵不绝，己方的人越来越少，他们愈发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