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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 “这不过是一场太阳雨”
最后更新: 2024年3月6日 上午4:42    总字数: 49892

夜幕已然降临在辛兰民众共和国那日夜如巨型蒸汽机般不停运转的首都马丁波利斯。

第二共和国二十五纪年十二月十二日再过几个小时就将成为历史,一如世界上之前的任何一天一样。

各区的商业活动准备迎来高峰:广场区贩卖面子、橙树区贩卖娱乐、湖滨区贩卖知识——其实所有的城区最好的生意都是贩卖幻想和欲望:电影院、剧院和妓院永远是最热闹的。

上马丁波利斯湾的海面上红色与黄色的光点时隐时现——这是各类船只的识别灯。

不用说,位置最高的那盏红灯必定是位于“亚特兰地亚号”战列舰的指挥塔顶部。

亚特兰地亚省的恩惠湾,上帝应许之地,方舟登陆之处,新世界的起点,人类重生的子宫。(注:“恩惠湾”是”Gracecove”)

也许现在提到亚特兰地亚省,马丁波利斯人想到的只是混乱又刺激的首府亚特兰蒂斯市以及那广博而寂寥的铬晶矿区;然而,在这片大陆上,无论是辛兰——不管它是王国、帝国、民主共和国还是民众共和国——抑或北方邦联的官方数百年来都一直将“亚特兰地亚”这个词视为南北绵延万里的新世界中最崇高的名称。

因此,辛兰民众共和国有一艘被当做掌上明珠的战列舰“亚特兰地亚号”,而北方邦联唯一的一艘战列舰也有着同样的名字。

不过这一对“亚特兰地亚”从未会面过:谁也不舍得让她们出战。

其实,北方邦联的那条巨舰纯粹是摆设,因为辛兰的战舰不可能深入他们那冷冰又湍急的海域,两国迄今为止所有的战争都发生在陆地上。

辛兰之南,过了上下加勒比,那就是具体数量数不清的岛链——这便是被称作“蛮荒王国”的地区。

蛮荒王国最初的建立者本也是方舟上的乘客,但他们当时不相信努比亚人先知的话,说什么也不肯跟着方舟穿越可怕的风暴带继续北上。于是他们留在了那些岛屿上繁衍——他们倒也幸存了下来,但现在却还一直“蛮荒”。辛兰人坚信这“蛮荒”就是不相信上帝许诺的代价。

而北方邦联再向北的冰海之中,据说也有另外一群人类栖居——但对于辛兰而言,这完全只是传说。

在“亚特兰地亚”号硕大的躯体附近,是五艘身材娇小的伴航军舰——这便是新成立的“第十九舰队”。

第十九舰队的旗舰是驱逐舰“格林菲丝”号。

“格林菲丝”号的后备通讯室里,亮着一盏暖洋洋的顶灯。

在黑黝黝的军用电台跟前,坐着一位金发碧眼、身穿海军制服的年轻人,他头上戴着耳机,正用心的聆听着。

耳机里传出的是这样的对话——

男:“日前上映的电影《怒海深情》获得了非常大的成功,相信听众们应该都去看过了吧!电影非常精彩,主要演员的演技简直是出神入化,这毋庸置疑。然而,在这之外,人们还自发的对片中一个原本根本不会被非常留意的细节报以强烈的赞美——那就是男女主角在海军俱乐部里相识时,那位在背景的舞台上歌唱的无名女郎以及她的那首甜蜜浪漫的歌曲。迄今为止啊,本台已经接到了不计其数的信件和电话,要求我们可以播放那首歌——没问题,从今天以后,每天正午十二点,这首歌都会如期播放,持续两周。

当然,本台一贯的宗旨是让听众不仅仅只是一般的满意,而是要非常的满意,惊喜般的满意——所以我们不但会播放那首歌,今天呢,我们还把无名女郎的表演者以及歌曲的演唱者请到了节目里。那么现在有请电影演员辛芯小姐!”

女:“各位听众好,我是辛芯。我还不能算是个真正的演员,我只是个见习演员,或者俗话说的……跑龙套的。”

男:“哈哈,辛小姐真是幽默。不过即便你的确目前暂时是位龙套,却也变成了最有名的龙套咯。”

女:“真是感谢观众们的厚爱,这是对我最大的肯定。我会加倍的努力,尽量早日成为真正的演员,为大家献上对角色最好的演绎。”

男:“我个人觉得你很有前途,辛小姐。对了,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颇有几分像成田梦?”

女:“呃……的确有人这么说过,但这是大大的过誉了。我当面见过成田小姐,她比我容貌精致的多,气质也与我不在一个层面上——她啊,永远光彩照人,而我对比起来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小学教员……当然,我的本职工作就是教员。”

男:“唔,在我看来,辛小姐你也是光彩照人啊!你刚走进演播间的时候,我恍惚以为成田梦来了。”

女:“呵呵呵……谢谢您对我的肯定。”

男:“这样,辛小姐,要不要简要聊聊你是怎么被选上的?”

女:“唔,这个是有点意外。最早啊,我本来是去另外一部片子面试,结果看到了《怒海深情》的招演员告示。我的未婚夫就是名海军军官,所以我就……”

此时,戴着耳机的金发青年脸上立即洋溢起了幸福的笑容。

而收音机里的主持人却打断了女演员。

男:“等下等下,我没听错吧辛小姐。未婚夫?”

女:“是的,未婚夫。”

男:“你还这么年轻……呃,而且,我是第一次见到未成名的女演员如此公开的宣布自己已经订婚了的。”

女:“呵……这也不需要隐瞒啊,而且我也已经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啦。”

男:“那么,恕我多句嘴:辛小姐你的未婚夫支持你当电影演员么?”

女:“支持的,他喜欢艺术,而电影就是集各门类艺术之大成者。”

男:“唔,辛小姐,你很幸运……好,我们似乎跑题了,那么,辛小姐,请接着叙述你拿到那个角色的故事吧。”

女:“好的。前面说到我本来是去面试另一个电影,结果却被《怒海深情》吸引了。我原本试镜的角色并不是海军俱乐部的歌手而是在港口欢送战舰出港的那群女学生中最前排的那几个其中之一——没有台词,但有一两个特写镜头。这样的角色,都有五十多个姑娘在试镜。三轮之后,还剩下十一人,我有幸身在其中。我们在一间道具室里坐着等最终通知。因为太无聊,我看到那里有把吉他,就去弹唱起来给大家解闷,正唱着,副导演进来了,他让我把那首歌唱完才宣布了结果,我自然没有被选中。”

男:“唔……好遗憾。”

女:“嗯,我当时非常沮丧,但后来当我走到电影公司大门口时,副导演追了过来,问我愿不愿意出演另外一个角色。”

男:“我猜就是那位俱乐部的无名女郎了。”

女:“是的。不过我当时也不知道他们让我演什么,但我也不能对角色挑三拣四啊,所以我立即就说愿意演。接下来,我才知道是出演一位歌手,而且我要亲自演唱……”

男:“他们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个角色原本是给爱歌妮丝·丽芙儿的?”

女:“呃……最先没告诉我,只是简单的提了句‘原定的演员因为身体问题不能出演’,不过后来我还是知道了这角色原本是给歌妮丝·丽芙儿的——呃,我其实一直不敢相信,为什么这样的大明星会出演一个龙套……”

男:“这个问题很有意义。如果换做其他电台,可能会花言巧语、费尽口舌的打圆场,但我们不一样。听众朋友们,请记住,新都会电台,六百六十千赫兹,绝不随波逐流人云亦云。所以,辛芯小姐,经过足够的调查与研究,我可以回答你上面的那个问题:在默片时代,在私人放映厅时代,歌妮丝·丽芙儿毫无疑问是几乎可以比肩成田梦的大明星,但现在,当下,准确的说,不过半年之内,电影业已经天翻地覆了。观众怎么可能一直满足于银幕上的演员只张嘴却不出声?观众怎么可能永远认可那些夸张且程式化的表演套路?说白了——我也不怕得罪人——很简单的就是,默片明星绝大多数都已经被时代抛弃了。好,此时再增添一条信息:歌妮丝·丽芙儿完全五音不全,所以面对一个导演要求必须用原声进行演唱的龙套角色,她也只能放弃。”

沉默。

军用电台前的金发青年紧张的握起了拳头——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的未婚妻被动的被卷入电影圈的勾心斗角。

广播中的沉默并未持续很久,不到三分钟之后,只听得那男声说了句:“刚才遇到了设备故障——请大家谅解,实时广播系统现在刚刚摆脱襁褓,出现问题在所难免。那么,接下来,请各位观众欣赏辛芯小姐现场演唱的《怒海深情》之插曲《这不过是一场太阳雨》。值得一提的是,这首歌是由打捞出的古代曲目改编而来……啊,这是姑娘安慰恋人的情歌,相信所有人都会被其融化吧!”

轻快的音乐响起。

温柔婉转的女声唱道:

“我那孤寂之钟终日嘀嗒不停

当你不在我旁,我忧郁,满腹愁肠

这都怪我跟你吵了架

但亲爱的,不要害怕,

我很快就会重回你的怀抱

亲爱的

乌云已散

彩虹乍现

这不过是一场太阳雨……”

金发青年把后背靠在椅子上,彻底陶醉在未婚妻那妩媚动人的嗓音中。

辛芯唱完歌,在简短的致谢之后离场,此后电台就转向了另一个主题。

金发青年摘下耳机,惬意的伸了个懒腰,但却听到了身后有人在轻笑。

青年大惊失色,噌的从椅子上弹起转身——这下他更是吓得差点向后倒在电台上。

面前的是“格林菲丝”的舰长、海军少校乔治·罗恩斯庭。

青年赶紧立正敬礼,结结巴巴的说道:“舰长……我……对不起……我知道错了,请处罚我。”

乔治·罗恩斯庭似笑非笑的问道:“麦克斯,你告诉我,先不提擅自挪用军用设备,就只假传舰长的指令该受到什么惩罚?”

麦克斯满头冷汗的回答说:“禁闭十天,禁航三个月,战时直接枪毙……”

乔治点了点头说道:“既然非常明白处罚有多重,你为什么还要骗在这里值班的水手是我要你来换他的?”

麦克斯毫不迟疑的答道:“报告舰长,因为刚才是我未婚妻第一次进行广播直播,即便会被惩罚,我也不想错过。”

乔治说道:“唔,尤娜现在发展的不错嘛。”

麦克斯说道:“刚刚意外得到了个机会……”

乔治说道:“那很好嘛。可惜我不喜欢看电影,没法支持她。”

麦克斯说道:“呃……总之,舰长,怎么处罚我都认了。”

乔治没有立即回应,而是一直盯着麦克斯。

麦克斯额头上的汗珠如豆大,但他的表情还是镇定严肃,身姿也未出现任何颓态。

足足过了五分钟,乔治才说道:“麦克斯,基于我跟你和尤娜私交的份上而来的宽大处理不可能超过三次,你好自为之。”

麦克斯赶忙敬礼说道:“我明白!”

乔治说道:“十天禁闭不能免,但三个月禁航不必了。”

麦克斯说道:“明白,舰长,等船一靠岸我就自己去禁闭所报到。”

“好。”乔治说道:“不过在那之前,你还是得参与我们船上军官的会议。现在立即跟我走,我们有要紧的事情要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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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啊,多么惬意的一天。”少女电影演员白婧——爱芙蕊·怀特——迎着有些凌冽的海风张开双臂,微微闭起了眼睛。

“呃……”艾达·温特紧了紧自己外套的领子,说道:“我还是觉得……那个什么绯宫有点吓人。”

“你那厂区又能好哪去。”白婧瞟了艾达一眼。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完全不一样好嘛?我们那里可干净了。不信你去看看?”艾达回敬了一记白眼。

“但你们那里有冯医师和詹姆斯公爵那样的帅小伙么?”白婧笑嘻嘻的问道。

“呃……那……那是没有,可帅小伙又不能当饭吃。”

“人不能只想着吃饭呀。”白婧托起腮望着海面说道:“帅小伙可以让你生活变得更加美好。所以今天啊,看着两个帅小伙,我觉得空气都是甜的呢。”

“我穷,还是饭更重要。”艾达撇了撇嘴。

“对了……”白婧又问道:“艾达,如果是你的话,你选冯医生还是公爵?”

艾达皱起眉头说道:“我谁也不选。我对男人没兴趣。”

“哈哈……”白婧戳了下艾达肉唧唧的腰眼,挤眉弄眼的说道:“看看,承认了吧,你喜欢女人。”

“胡说。”艾达轻轻一掌击落了白婧的手,然后说道:“我对女人更没兴趣。我对男人女人都没兴趣,我现在感兴趣的就只有钱——我首先得活下去。”

“好吧……”白婧沉默了几秒之后,脸色微红的说道:“虽然冯医生的长相是无可挑剔,但我更喜欢公爵,因为他又高又壮,像是我爱的那个男人……不瞒你说,我坐到公爵身边的时候都湿了……”

“呃呃呃……”艾达自己也脸红了。

“对不起,小艾达,我说了这么露骨的话。”白婧叹了口气说道:“我年纪小小的就已经忍不住想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果然电影圈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艾达,你放心,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出格的事情我必定是不会做的。”

“呃……”艾达羞愧的低下了头——她担心如果小白知道反而是她真正做过“出格的事”那就不再肯跟她当朋友了。

白婧不知艾达心中所想,她又开始眺望着铁蓝色的大海。

“艾达,你瞧。”白婧指着远处说道:“那些红色的灯光,都是我们的军舰。”

“嗯。”艾达说道:“前几天有人跟我说了很多关于军舰的事情。”

白婧几乎没有在意艾达的话,她自顾自的接着说道:“知道么,我爱的那个男人,现在就在其中一艘军舰上。他高大,英俊,嗓音像道格拉斯·宋一样迷人——呃,艾达,你知道道格拉斯·宋是谁吧?”

“不知道……”

“那是我们这个时代最杰出的话剧演员,他的台词功力无人能比。”

“唔……话剧票比电影票贵的多。”

“呵……”白婧扬了扬嘴角,接着说道:“我爱的那个男人,乔治,非常善解人意,你的心情再糟,他也能在几句话之内吹走你心头的阴霾——当然,他这个人不正派,跟无数女人有染,这我知道……”

“我也知道。”艾达插嘴说道:“你都说了好多次他不是好人了,可每次说完就又变本加厉的说你多么爱他。”

“呵呵呵……”白婧痴痴的笑了起来。“是哦,爱是你不能控制的能量。他名声不好,起先我讨厌他,怕他,但在我十六岁生日舞会上,他跟我跳了一曲,然后我就毫无招架之力的沦陷了……当我得知他订婚时,我哭的昏了过去,恨不能立即跑来跳马丁波利斯湾……”

艾达翻了翻白眼,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既然爱成这样,那就不顾一切呗。订婚了又怎么样,你就给人家当情人呗,你们这些有钱人不都东一个情人西一个情人的。”

白婧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的,他无论之前再风流,订婚之后就必须忠贞不二了。”

“切。”艾达不以为然的说道:“本性难移。”

“唉……”白婧长叹一声。“即便他以后还会需要情人,那也轮不到我。不过我不认为他拥有那样的妻子之后还会找情人。”

“什么样的妻子?”艾达问道:“像今天那个阿凌姐姐一样的绝色美人儿么?”

“呃……”白婧愣了下,挥了挥手说道:“情况比较复杂,算了,不跟你唠叨这些了,况且我现在也有个还挺讨人喜欢的男朋友,总提别的男人的话我就像是个坏人了。我们去吃晚饭,然后我带你去一间很有趣的酒吧玩。”

“酒吧?”艾达摇摇头说道:“酒吧我进不去,如果是客人的话,必须年满十六岁。”

“没人查的,别担心。”白婧牵起艾达的手,兴冲冲的说道:“走,先去吃饭,我饿死了。我们去圣汤玛斯区的南珍轩。”

“圣汤玛斯区?”艾达诧异的说道:“好像离这里挺远的啊,这里是海港区对吧?我记得海港区也有南珍轩的吧。”

白婧说道:“只有圣汤玛斯区那家南珍轩我才完全不会遇见我爸的熟人或同事。”

艾达见了鬼似的说道:“既然已经计划好去那里吃晚饭,那为什么我们还要先跑来这海边?直接去圣汤玛斯区不是更好么?”

白婧耸耸肩说道:“第一,我这是临时起意,并未事先计划;第二,我那个时候就想来海边看看军舰。”

艾达无可奈何的说道:“随你便吧,反正是你开车……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啊小白,我们今天凌晨一点必须赶回摄影棚,你可别忘了。”

“放心,不会耽误正事。”白婧拍了拍胸脯说道:“如果出了问题,我来承担一切责任。”

这对吹了大半个小时海风的少女回到了小型蒸汽车里,一路向东再向南,赶赴圣汤玛斯区——运气很好,这次白婧没有迷路。

圣汤玛斯区的标志物——轮廓被霓虹灯勾勒的流光溢彩的首都东方大厦已经目力可及,然而艾达却发现马路上的情况颇有些不对头:大量顶着红灯的车辆停放在道路两侧,身穿制服、手持枪械的军人布满街头。

“小白!”艾达颇有些紧张的说道:“别往前开了,是不是出事了?”

白婧漫不经心的说道:“圣汤玛斯区今天下午不是有个总统候选人的演讲会么?估计现在还没完全结束呢,所以还是戒备森严。”

但再继续前行,白婧也发现了蹊跷,她嘟囔着说道:“奇怪,居然海军陆战队都出动了。我是不是该调头了。”

结果,话声刚落,两名陆战队士兵就晃着手亮的刺眼的提灯,要求白婧靠边停车。

白婧再是经常不把交通法规放在眼里,却也不敢公然在已经被手持冲锋枪的海军陆战队拦下之后还转头就逃。

小车停下,陆战队员示意车上乘客全部下车接受检查。

这是名海军中士,他发现车上只有两个小姑娘,疑心更起,结果就是白婧的车被里里外外翻了一个遍。

白婧和艾达的证件更是被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番——自从上次搭乘A线高架火车事件以后,艾达天天把自己的出生证明带在身上。

“你们两个来圣汤玛斯区干什么?”中士严厉的问道。

“吃饭啊,这里不是有南珍轩么?”白婧自然是不卑不亢。

“你们两个什么关系?”中士忽左忽右的用冷冰冰的目光打量着这对少女。

“哈……”白婧忍不住冷笑起来,说道:“这年头就连两个女孩一起出来玩都要被问这种问题了?我们又不是一男一女,你难道怀疑我们要私奔不成。”

中士皱起眉说道:“回答我。”

“同事,怎么了?”白婧一挑眉毛。

“哪里的同事?”中士的态度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

白婧说道:“电影公司的同事。我是演员,她给我配音——算了,似乎你也不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中士没有继续问话,他在又查看了一番白婧和艾达的证件之后,将其交还,然后说道:“你们不能继续往前走了。圣汤玛斯区已经进入完全戒严状态,没有特别通行证的人员和车辆不得出入。”

“上帝!”白婧大吃一惊,问道:“发生什么了?”

中士没有回答,而是垮着脸用阴沉的嗓音说道:“小姐们,请立即离开。”

“好好,我走,我走。”白婧翻了翻白眼说道:“用得着对我们两个小姑娘这么凶么。”

中士哼了一声。

白婧和艾达转身向小车走去,但在她们就要打开车门时,背后有人喊道:“婧婧,你等一下。”

白婧瞬间脸上现出痛苦而尴尬的表情,低声骂了句:“该死,果然碰到这家伙了。”

白婧咬了咬牙,把表情调整成不疼不痒的微笑,转身说道:“嗨,马尔科,你也来这里执勤了?”

被称作马尔科的是位其貌不扬的盎格鲁-伊比利亚混血年轻人,身穿海军陆战队军服,佩戴着中尉臂章。

马尔科快步走到白婧跟前,看上去有点紧张,他像是给上司作汇报似的说道:“呃,这里是我的排负责。”

白婧带着几分撒娇说道:“马尔科,我们就是要去南珍轩吃饭。你看都已经近在咫尺了,让我们过去好不好,我们两个又不是坏人。”

马尔科表情为难的说道:“婧婧,对不起,这是万万做不到的,这次的戒严令非同一般。况且,就算让你们进了圣汤玛斯区,你们也去不了南珍轩啊。圣汤玛斯区所有的饭馆、旅馆、商店什么的现在都停业了,宪兵特卫队正在挨家挨户的搜查危险品。”

“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婧目瞪口呆的问道:“难不成这里发生了连环杀人案?”

“比那还糟糕。”马尔科看了眼艾达,把嘴紧紧闭住了。

白婧明白了马尔科的意思,她立即说道:“这是我的好朋友,我们都不是大嘴巴。”

马尔科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社会党总统候选人的集会上发生了爆炸,死伤不少人。”

“哦,上帝……”白婧和艾达一齐发出了惊呼。

马尔科接着说道:“其实我原本就是想提醒你,婧婧,今天最好不要在外面游逛,别的地方说不定也要出大事,你可一定小心。”

白婧愣了一阵子之后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我会小心,谢谢你马尔科。”

马尔科也以点头回应,然后默然转身离开。

白婧和艾达一声不吭的回到车上,调转方向原路返回。

就这么默默的行驶了一刻钟之后,艾达开口问道:“小白,我们现在要去哪?是不是该直接回摄影棚啊。”

“不知道。”白婧茫然的平视前方。“我们的摄影棚还是否能够继续存在都是个疑问了。”

“什么意思?”艾达觉得莫名其妙。

“咱们的老板林辉今天就参加了那个发生了爆炸的演讲会,如果他被炸死了的话,电影公司也就垮了。”

“不会……那么惨吧……”艾达惶恐了起来——她已经知道在新海岭只有汉辉电影公司会全程采用配音。

“最惨还不是这个。”白婧苦笑着说道:“如果恰好社会党的总统候选人也炸死了,那现在的总统可就再也不会下台了,咱们得恭迎一位新时代的皇帝咯。皇帝可不会由着新海岭爱拍什么拍什么。”

“呃……我不懂这些。”艾达还在思考如果丢了配音的工作该怎么办。

白婧把目光左移,喃喃的说道:“如果那个神父真的死了,现在总统应该正在开晚会庆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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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统府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

但那间地处偏僻角落、挂满古画、烟味浓郁、窗帘厚重的小房间里,还是只有一盏昏黄的电灯。

在场各位卷烟、雪茄,或烟斗发出的火光都比这灯要亮堂。

房间门被敲响了,内务部副部长与宪兵总长弗兰西斯·约尔根森起身走到门前。他把眼镜贴在门上的“猫眼”向外看了看,然后从里面打开了门锁。

一个黑衣中年人面无表情的走入,在总统拉尔斯·比尔曼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之后,中年人悄无声息的离开。

总统深吸了两口雪茄,喷出浓浓白烟之后,缓缓的说道:“刚刚接到医院的电话,以撒·姆旺噶抢救无效,正式被宣告死亡。”

“哈!”国防部长克莱格·沃尔古夫将桌面啪的一拍,说道:“这下还有什么好说的,开香槟吧。”

“你自己出去开吧。”总统把没有熄灭的雪茄随手撂在水晶烟灰缸边上,颇有些气鼓鼓的。

“我操,拉尔斯。”国防部长眯起眼说道:“咱不管对外什么表态,就这里,就咱们哥几个,难道不该为这家伙的消失而庆祝么?这不就是我们的目标?”

总统冷笑道:“我说的消失,是这么个消失法么?”

国防部长往后一仰,把双手搭在气球般的肚子上,说道:“咱们是打算用丑闻让他最后时刻退选,但现在人都没了,这不是消失的更彻底?连以后卷土重来的可能性都没了。”

“克莱格。”总统垮着脸说道:“我脾气不好,如果开了骂你的头怕是收不住。为了不太伤你面子,我暂时不说话了,老师,你来告诉这个智商不足的胖子这样一来我们面临着什么。”

“咳咳……”副总统雅各布·怀特清了清嗓子说道:“如果按照计划,丑闻公布,以撒在大选前几天退选,那么他的团队也会树倒猢狲散,社会党很难在这么短时间内重新组织竞选,即便立即找到接替以撒的候选人,但肯定会因为不被民众熟悉而迎来惨败——这样拉尔斯保证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得票率基本板上钉钉。但现在以撒在众目睽睽之下惨死——不是说不可能我们依然会因社会党没有得力的候选人而大胜,但这下结果其实变成了未知数:不少老百姓很可能会因为同情而偏向社会党,不管接替以撒的人是谁,他都可能获得比预先估测多得多的选票——这样投票并不理性,但我们分析了从第一共和国建立到现在的所有选举,一旦一方候选人被刺杀,那他的阵营九成几率会得票率上升非常多……”

比尔曼总统此时举起手说道:“我插句嘴啊。其实都不用分析什么历史了,就拿我第一次竞选来说吧,史蒂芬·鲍尔遇刺案让人民党的得票率增加了百分之二十多,这下就让本来民调只有不到百分之四十的我赢得了选举——就因为这个,到现在还有人诬陷是我自导自演了刺杀……呃,老师,你接着说。”

雅各布调整了一下眼镜位置,说道:“我们从心理学出发来说这个问题。作为长期执政党,人民党不可能把所有事情做到完美;而社会党作为反对党,一直是号称要改掉人民党的那些行政弊端。锐意改革的政治家如果被刺杀,很容易被普通民众当做烈士、英雄,所以他们会一腔热血的用选票对英雄的阵营表达敬意。”

国防部长晃了晃脑袋说道:“那我们依然可以公布神父的丑闻啊,叫他死了也当不成英雄。”

雅各布说道:“他死了就没法公布这些了。他死的太惨了,如果在这个当口我们又把丑闻拿出来,那人民会认为我们是在有意抹黑英雄。即便他们不能确定是人民党把丑闻揭出去的,但稍微有点逻辑的人都会觉得这种事情只有竞争对手会干。人都死了还要再戳几刀,人民党会被认定等同于是在污辱尸体,这是伦理不容的,就算我们能赢,那这名声也就难以挽回了,以后执政会有很大阻力。而以撒活着的时候公布其丑闻就没有这样的后果,就算明摆着是人民党发出去的,那也会被视为正常的竞争手段。此外,这场爆炸应该说让我们之前在挖掘以撒污点上耗费的人力物力全部打了水漂,这笔经费浪费的心疼啊。”

国防部长两手一摊,说道:“我就不明白了,难道那家伙不退选拉尔斯就赢不了么?拉尔斯,你这家伙也是魔怔了,怎么赢不是赢?非要连连都是得票超过百分之八十?”

比尔曼总统摸着头顶,哭笑不得的说道:“克莱格,就你这见识,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回你的萨宾娜港去钓鱼玩女人吧。”

“拉尔斯,你这话可就过头了啊。”克莱格·沃尔古夫挺起腰杆,眼珠子一瞪。

“别急,别急。”副总统雅各布·怀特微微挥了挥右手。“克莱格,你是个纯粹的军人,你不明白得票率的重要性也正常。我给你解释下。我们做过一个心理学的群组模型研究,过程很复杂,就不细说了,而得出的结论就是:如果拉尔斯连续两次以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得票率当选,那么他在第三任上对宪法内总统任期相关内容进行修改所获得的支持率就越高。”

比尔曼总统抬了抬眉毛说道:“听听,克莱格,你现在明白我可不是仅仅只是想那个数字漂亮了吧。”

国防部长摩挲着油光锃亮的前额说道:“我怎么觉得这听上去像是迷信。”

“好。”雅各布说道:“你可以把他当做迷信,我们以后也可以不再谈及此事。我们暂且把修改宪法的事放下,我们就说当下我们的危机。首先,第一时间,肯定很多人会认为就是人民党或者说,总统本人,策划了刺杀行动。懂行的人自然明白这个时候竞选对手暴毙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普通老百姓可想不明白这个,他们就只能简单直接的想到:保证胜出的最佳方法就是杀掉对手。”

比尔曼总统此时冷笑了一声,说道:“就跟克莱格你的看法一样。”

国防部长闷哼一声,拿出手帕擦了擦汗。

雅各布接着说道:“更要命的是,我们现在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谁干的,动机何在。这到底是想帮我们帮过了火还是纯心想要陷害我们?反正不管初心是帮还是害,总之现在我们十分的被动。还有十一天就要大选,这么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侦破案件,而我们决不能草草用个不完整的结果打发舆论,那样愈发显得像是总统在掩盖什么,而且,如果不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于我们自己来说也危险性巨大;如果策划者再有意嫁祸给总统,那可就更加糟糕。”

“或者。”总统接过话头说道:“我就直说了吧,我们甚至要做好准备败选。”

国防部长甩了甩肥嘟嘟的腮帮子说道:“我觉得这不可能。”

总统说道:“即便我们依然会赢,但想要保持百分之八十的得票率也出现了困难。”

国防部长把身体前倾,稍稍压低声音说道:“那动动手脚?”

总统一脸厌恶的说道:“克莱格,你最近脑子里是越来越灌满了肥油吧!出了这档子事,都盯着我呢,这还动手脚?我们如果不能给人民留下一个公正的印象,修改宪法还不得弄得天下大乱?你是巴不得吧?到时候到处就靠你去镇压,那你可就变成国家说话最算数的人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国防部长使劲摇晃起了一对快胖成两个椭圆体的手,忙不迭的说道:“我跟你一样希望国家长治久安。”

总统哼了一声之后,抓起面前的雪茄用拇指和食指捻动着。

总统不说话,副总统盯着墙上的地图,国防部长费力的往烟斗里塞着烟叶,而内务部副部长面无表情的端坐。

终于,总统又开口了,他说道:“刚才说了那么多,总归落实到一件事:我们要做好准备得票率达不到百分之八十,而这样的话修改宪法就得换一种更巧妙的方式,不能简单的把三变成五。”

国防部长咬着烟斗说道:“我还是觉得,修宪是否得到支持跟那个得票率数字没什么关系。”

“但我相信心理学研究,我认为有关系,行了吧。这个事不必再讨论了。”总统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对内务部副部长说道:“弗兰西斯,你这边什么时候能有更近一步的消息?”

弗兰西斯·约尔根森起身说道:“请容我打电话问一下。”

“快问,快问。”总统笃笃的敲起了桌子。

弗兰西斯微微一点头,然后走到屋角的电话旁。

在一阵低声的交谈之后,他捂住话筒,回头对总统说道:“负责调查的那个主任正在写书面报告,马上就给我送来。”

总统说道:“别写了,叫他直接来讲给我们听——他是跟你们一起在总统府的特别办公室对吧?快来,这时候还搞什么繁文缛节。”

弗兰西斯一怔,接着赶忙点头,然后又对话筒说了些什么。

三四分钟之后,房间门被敲响,弗兰西斯开门,但来者却让屋内的人微微吃了一惊。

这是个四十岁出头的混血女人,长相不算很漂亮,但身段婀娜、气质妩媚。

弗兰西斯·约尔根森对她说道:“贝小姐,请详细汇报我们目前关于以撒刺杀案所掌握的信息。”

这位贝小姐略一点头,就用温柔却干脆利落的嗓音说道:“首先,以撒·姆旺噶神父的死亡时间是今日晚七时十一分,他在爆炸过后就一直处于重度昏迷,直至逝世。

爆炸于今日下午二时四十七分发生,我们最先判断为讲台下被放置了炸药,但根据特卫队最新的发现,我们了解到爆炸中心并不是讲台而是上台为教会执事若望·乌图库夫呈交授予以撒·姆旺噶的荣誉证书的圣卫军五十夫长亚设·祖博力……”

“也就是说……”总统此时插嘴道:“炸药在这个五十夫长身上?是他引爆的?”

贝小姐说道:“炸药在他身上,这基本可以肯定,但是否是他自己引爆的,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可能性非常大。如此剂量的炸药,再加上定时装置,藏在他身上他不可能觉察不到;而且这次活动安保全部由圣卫军负责,他们对来宾的检验颇为严格,也只有他们自己的军官有意将炸药带入现场才能躲过搜身;况且,如果是定时炸弹的话,不可能如此精确起爆——每位演讲者在台上的时间虽有大致范围,但数分钟误差不可避免。那么,说到炸药的剂量,我们发现它被拿捏的非常巧妙:恰好可以炸死台上的人,但爆炸对讲台外的区域伤害甚小。爆炸立即杀死了若望·乌图库夫和亚设·祖博力,重伤了以撒·姆旺噶,但距离讲台不过二十码开外的圣卫军士兵们只有最前排的十余人受了中等程度的伤,性命完全没有受到威胁。所以,我们可以知道,这次爆炸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讲台上的人,而同时又在尽力保证其他人不受波及。”

“嚯。”比尔曼总统笑了笑,说道:“这手法,大家想到了什么。”

雅各布·怀特说道:“教会的‘慈悯处决’。”

“瞧,我一早说过什么来着?这个离经叛道的以撒神父还是被教会清算了吧。”国防部长克莱格·沃尔古夫啪的一拍大腿。

“得……”比尔曼总统摁压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克莱格,教会清算人可也用不着弄得动静这么大吧。‘慈悯处决’可从来都是秘密进行。”

国防部长说道:“那这个神父本身就非同一般的高调,教会要想处理他,那可不就就要弄得动静大一点,好有震慑力,达到以儆效尤的作用。”

总统说道:“那还顺便搭上两条努比亚人的性命,其中之一还是教会权位重要的营造执事。教会这又是何苦?你以为圣卫军的‘雷火组’没本事只弄死以撒·姆旺噶一个人?”

国防部长搓着腮帮子说道:“那就是那个执事也在要被清理的名单上呗,俩一起搞死,省事。”

总统转向贝小姐,问道:“女士,你说,这有可能么?”

贝小姐答道:“实际上,就从现场看来,倒像是五十夫长的目标就是执事而不是神父。因为根据多个目击证人的证词,五十夫长将荣誉证书送到执事跟前时,神父站在讲台一角,距离执事所在讲坛足有五码;而五十夫长并未等待神父上前来接收证书就引爆了炸药——这样很有可能并不能保证炸死神父,因为神父很容易会被气浪掀翻倒下讲台,反而幸存的可能性更大。所以,神父说不定是遭受了无妄之灾。然而……”贝小姐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这里面也有疑点:五十夫长和执事在活动举行之前曾有机会单独在一个房间里相处了近二十分钟,如果五十夫长的刺杀目标是执事的话,那个时候下手应该更加方便。当然,五十夫长在讲台上引爆也可能是迫不得已——也许是之前炸药并没有准备好,也许是他有意要公开用如此激烈的手段表达什么心情。这一切还得等我们继续深入侦办,现在完全不能轻易做出猜测。”

“那有没有可能……”总统把双手搭成三角形,说道:“五十夫长是故意让别人觉得他的目标并不是神父,而执事才是遭了无妄之灾的那个。既然他——我们暂定就是五十夫长一手策划的——可以精确计算炸药用量避免伤及台下的圣卫军,他自然有可能做到不直接在神父身边引爆却还能炸死他。你看,现在的结果不就如此?”

贝小姐沉吟了几秒之后说道:“总统先生,这个可能性我们已经想到了。但有时候有些案件就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过度推测会把侦破带入阴谋论的死胡同。实际上,我们手上已经有些证据表面五十夫长有理由想杀掉执事,但他杀神父的动机目前并没有找到。根据我们的侦破原则,目前我们必须先从明确的证据入手,而不是从一开始就漫无边际的想象各种错综复杂的戏剧性情节。”

总统说道:“唔,也就是说,目前你们准备先按照‘五十夫长刺杀执事,而神父是意外被牵连’这个结论进行初步的侦破工作?”

贝小姐答道:“最后的评估还没有结束,不过我想大概就是如此,这是目前证据所揭示的。随着侦破工作继续,我们会得到更多的信息,我们会修改甚至彻底推翻我们的最初判断。我们都能想到社会党总统候选人在大选前夕被刺会带来什么政治冲击,但如果我们办案之初就用政治化的思维去定论整件事的话,我们非常容易掉入泥潭,而真相会离我们越来越远,无辜被牵连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唔……”总统若有所思的把玩着雪茄,许久没有说话。

整间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足足过了近十分钟,比尔曼总统开口了,他问道:“贝小姐,请问你的具体职位是?”

“内务部第二特案办公室主任。”

弗兰西斯·约尔根森跟着补充道:“就是部里专门负责侦办针对政治人物的各种案件的,类似敲诈勒索、恐吓刺杀之类的。”

“那么……”总统活动了一下肩膀,说道:“那就按照你们的步骤去继续破解这个谜团吧。无论这事对大选有了什么样的影响,国家都需要将其查的清清楚楚。”

贝小姐点头道:“明白。请您允许我告辞。”

贝小姐离开了,当她鞋跟的笃笃声彻底听不到之后,国防部长克莱格·沃尔古夫对内务部副部长弗兰西斯·约尔根森挤了挤眼睛说道:“这是你的姑娘吧。”

“呃……”弗兰西斯有些紧张的回答说:“的确跟我……关系很亲密……”

“哈哈哈……”国防部长大笑了起来。“要想让女人为你卖命干活儿,你得先在床上让她满足,对不对。”

“呃……”弗兰西斯尴尬的说道:“这也是让她对我绝对忠诚的最佳办法……”

“嘿!”比尔曼总统一拍桌子,说道:“我一直觉得她面熟,现在想起来了!她二十年前是不是跳芭蕾舞的?”

弗兰西斯答道:“是的……您记忆力真好。”

总统说道:“还是个有点名气的演员对吧?我记得这张脸我在很多海报上看到过。”

“对……应该说是那时候年轻一代芭蕾舞演员里最有前途的之一。”

“那为什么不跳舞却来干这一行了?”

“这个……出了点事故,丢了三根脚趾,没法跳了。”

“可惜……”总统叹了口气。

“其实也不可惜,我认为她更适合目前的工作,只跳舞浪费了她的头脑。”约尔根森说道。

“所以,弗兰西斯,你认为我们可以相信她的侦办工作?”

“是的……呃,我说明一下,这不是基于我跟她的私人关系。她是由迪亚兹先生一手提拔的,我其实也就最近才认识她的……她的能力是整个内务部都有目共睹的。”

“哟。”国防部长眨着眼睛说道:“你老兄果然手段了得,认识不久就把她拿下了。”

“呵呵……呵呵……”弗兰西斯不停的讪笑。

“好吧。”总统拿指节敲了敲桌边,说道:“既然专业人士都说现在不要过度猜测,那么我们也从善如流。在更多更清晰的证据浮现之前,咱们几个不要再继续漫无目的的分析这次刺杀。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首先是要保证第一时间得知社会党会让谁接替以撒参选——我想他们不会就这样放弃。其次,我们自己的竞选工作也要一点不受影响的继续进行,而且,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更要保证选举过程不出纰漏,否则我们以后执政压力会巨大,我可不想走到必须纯靠拳头吓唬老百姓听话的那一步。所以,弗兰西斯,盯好那些喜欢搞小动作的省份,以我的名义警告当地的人民党头头儿们,谁要是对选举做手脚那就给我回家养猪去。要是再有人弄出上次那种让不识字的家伙冒领选票然后替他们填写的丑事,那就等着住内务部的‘特种招待所’吧。”

弗兰西斯·约尔根森一边在个簿子上记录一边说道:“总统先生,我会让特卫队去各省监督投票站和点票站,您看这样合适么?”

“就这么办,但要穿便装,不能惊扰选民。”总统说道。

“明白。”

“那么老师……”总统转向雅各布·怀特,颇有敬意的说道:“重复一次说过的话,现在我认为我们必须做好不能得到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准备,那么劳烦你从现在就开始计划更巧妙的修宪策略。这是一座山,但只要翻过去了,前面就是一马平川。”

雅各布说道:“实际上我有后备计划,将其完善即可。”

总统拍了拍雅各布的胳膊,微笑着说道:“老师,你可从来都是想的周全啊……对了,丽兹最近怎么样?”

“生我的气呗。”雅各布半开玩笑的说道:“好几次不接我电话了,我就怕大选完,我一回家看到的就是一纸离婚申请。”

“你这是逼我同意你大选完就退休,你可有多不待见我!”总统佯装恼怒。

雅各布笑笑,说道:“大选完我可就真的已经六十岁了,我看上去还算健壮,但一验血啊,跟大多数老年人一样,所有指标都不对头,尤其是血糖——我已经在糖尿病的边缘,所以,不是我不想干,是我实在干不动了。”

“借口。”比尔曼总统皱着眉撇着嘴说道:“明明就是为了天天跟你的小丽兹腻在一起——所以,你看,这就是我不结婚的原因:一旦家中有了娇妻,那可就什么大事都做不成啦。”

“前半生极为坎坷的丽兹的确需要陪伴和照顾……”雅各布说道:“但对于我来说,退休并不意味着不问世事,拉尔斯你放心,无论我在不在副总统这个位置上,我都会为你、为国家尽力服务——我只是不想再连续几个月不能在家里睡觉啦。”

“我理解你,老师。”总统思考了数秒之后问道:“可谁来接替你呢?”

“这个,我……”

“好了。”总统举起右手打断了副总统的话,然后说道:“这事今天不适合讨论,我们日后再说。”

“嗯。”雅各布点了点头,拿起了面前那旧态明显的烟盒——里面装的并不是上流阶层钟爱的“五月花”而是价格实惠的“白雁”。

“那是不是可以暂时散了?”比尔曼总统环顾四周。

“等会。”国防部长扬了扬烟斗。“看来目前我是什么用都没有对吧。”

总统斜眼瞧着国防部长说道:“你老兄可不就希望自己闲着呗,不闲怎么有功夫对付你梅德泰伦别墅里的那十几位美娇娘。”

“操。”国防部长把不锈钢烟斗往桌上一掷,板起脸说道:“再是从小穿一条裤子的老伙计,你也别太让我下不来台。”

“这里有外人么?”总统耸了耸肩。

“哈哈哈……”国防部长干笑了几声。

总统伸了个懒腰说道:“克莱格,侦破刺杀案当然没你什么事,但你可别忘了过不了多久就要打仗,那时候只怕你忙的连玩女人的时间都没了。”

国防部长打了个激灵,问道:“拉尔斯,不开玩笑,真又要开战?”

总统说道:“我什么时候会拿战争开玩笑?克莱格,你别告诉我你的军队最近都没好好训练。”

国防部长严肃的说道:“拉尔斯,我爱吃、爱玩女人,这不假,但军队上的正事我可从来没耽误过。咱们的陆军和空军只要你一声令下,明天立即去揍北方杂种都没问题。”

总统笑着说道:“这我一点都不怀疑,不过我希望你口风紧一点,现在要开战的传言满马丁波利斯到处都是,弄得人心惶惶不说,这还让北方邦联提前有了准备。”

“那还不是都怪那些个多管闲事的记者。”国防部长握起拳头说道:“他们可是想尽了鬼主意从当兵的嘴里挖信息,真是恨不得把他们都逮起来咔嚓了。”

“已经死了个记者了,克莱格,别下手太狠。没我的同意,你别自作主张。”总统盯着国防部长的眼睛说道。

“你说的是那个姓胡的吧?关我屁事啊,又不是我叫人搞死他的。”国防部长双腮的肥肉不停的颤动着。

“那难道是你?”总统把目光转向弗兰西斯·约尔根森。

弗兰西斯赶忙说道:“不是宪兵干的……我们也在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总统说道:“马丁波利斯最让人头疼的三个记者还剩下两个,弗兰西斯,你可得保证活着的那俩最近别再出事。”

弗兰西斯说道:“是厄尔·伍蒙赫和伊曼努尔·维拉多德对吧?请总统放心,他们会非常安全。”

“至少要让他们平平安安的活到我的就职典礼以后,明白?”

“明白。”

“好。”总统双掌一拍,起身说道:“总之,大家要有信心,我们遇到了一场危机,我们的未来也肯定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我们肯定能够很快克服。散会,大家各忙各的去吧,……对了,老师,请你稍微多留一会儿。”

国防部长和内务部副部长忙不迭的离去了,副总统雅各布·怀特端坐在椅子上缓缓的抽着卷烟。

“老师。”总统说道:“我觉得我该给以撒·姆旺噶的家人打个电话慰问一下,以个人名义。你认为呢?”

“现在?”雅各布摸了摸下巴说道:“直接打去医院就好,姆旺噶全家都在那里。不过我想接电话的肯定是他的儿子。以撒的妻子,相对来说很年轻,我想她很难在这种时候保持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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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海港区南部的斯宾塞纪念医院三楼悠长的走廊里除了电灯发出的嗡嗡响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两个女人在长椅上肩并肩的坐着。

其中之一很瘦削,皮肤颜色颇深,大概二十多岁。

而另外一个很是苍白,身躯却挺丰满,应该怎么也都三十五岁开外了。

二十多岁的那位看上去很是疲惫,脸上泪痕明显。

而三十多岁的那位表情木然,似乎根本就不身处在这个世界当中。

这便是很有可能成为社会党总统候选人——前候选人——以撒·姆旺噶的儿媳妇的格蕾丝,以及以撒的妻子艾比洁儿·凯瑟琳·姆旺噶。

两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哒哒的脚步声从走廊另一端响起——是一位护士。

她步速很急,但在经过格蕾丝和艾比面前时,她停了下来。

护士说道:“姆旺噶夫人,请节哀顺变。以撒大伯的精神永存,我们医院的姐妹们必定投给社会党。”

艾比·姆旺噶挤出了一丝微笑,说道:“谢谢……我们也会不放弃努力。”

护士回了句“应该的”,就又继续着急匆匆的步伐。

“你真坚强。”格蕾丝对艾比说道:“我要像你一样就好了。你看我今天多么的失态……”

艾比凄然一笑,说道:“坚强都是被迫的。大霍乱时我的妈妈和姐姐死了,第一次矿区战争我失去了父亲和弟弟,第三次矿区战争我的第一任丈夫阵亡,我和他的遗腹子十一个月大的时候死于白喉,那时候这孩子刚学会叫‘妈妈’。当人们失去这么多时,往往会选择轻生,但上帝不爱自杀之人,所以我必须活下去。当坚强是唯一的选择时,任何人都有能力坚强。”

格蕾丝低下头说道:“我之前以为我也算的上非常坚强,但今天看来并非如此。”

“你只是被吓着了。”艾比抚了抚格蕾丝骨节分明的手背,说道:“况且,不拥有极度的坚强也并不是什么罪过。如果我能自由选择,我宁愿不坚强。我现在最揪心的是该怎么给我的小女儿玛莎解释爸爸永远不会回家这件事。”

艾比看上去就像是在拉家常,而格蕾丝却忍不住又开始流泪。

又有脚步声从走廊尽头响起,艾比说道:“啊,应该是本回来了。”

来者的确是本杰明·姆旺噶,他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似乎都要破肤而出。

“妈的!”本杰明罕见的骂了句脏话,然后一拳捶在了硬邦邦的墙壁上。

“总统态度不好么?”艾比问道。

“我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家伙!”本杰明吼了起来:“明明这就是他一手策划的,现在却还有脸打电话来故作姿态的表示慰问。这完全是挑衅对不对?他以为我是小孩子,可以轻易被几句伪善的漂亮话俘获!我虽然年轻,但可也不能如此的看不起我!”

“总统策划的?本,你有证据么?”艾比针锋相对的提出了疑问。

“还需要什么证据。”满头汗珠的本杰明扯了扯自己的领口,说道:“除掉大选的竞争对手可不就是拉尔斯·比尔曼那个混蛋独裁者的最大目标?”

“你父亲的对手只有总统一个人么?”艾比紧盯着本杰明的眼睛。

“呃……”本杰明愣了一阵子之后低声说道:“艾比,你的意思是……”

“我只是个家庭妇女,我什么都不懂,你可以认为我在胡说八道。”艾比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

本杰明斩钉截铁的说道:“但现在我们尤其不能无端猜忌党内同志,现在是我们最需要团结的时候!”

“是哦,你说的对。”艾比叹了口气说道:“我连社会党党员都不是,我没资格过问党内的事情,我现在只发愁该怎么替你爸给你妹妹小玛莎做一个交待,你爸可是对她发誓说今年一定会陪她过圣诞节的。”

“我……”本杰明把双手插进头发里,表情极为痛苦的说道:“这都怪我,这都怪我,当初教会提出派圣卫军来负责安保的时候,父亲曾明确表示不同意,是我说服了他。如果不是我这么做的话,他怎么可能会被圣卫军……”

“你这又是认定是教会干的了?”艾比低声问道。

“如果跟总统无关,那这便是唯一的解释了。”本杰明咬了咬牙。

“可你就没想过……”艾比戛然而止,摇了摇头,又说道:“我又在胡乱指手画脚了。请原谅我,本,我现在心里乱的像是毁灭前的索多玛。”

“艾比……”本杰明忧伤而温柔的说道:“你该去休息一会了。”

艾比缓缓起身,望着走廊深处说道:“我不需要休息,我回病房去陪你爸爸。现在所有护士都撤走了,他躺在那里一定很孤单。”

本杰明眼圈又红了,说道:“艾比……那里好像还没有打扫过……”

艾比凄然一笑,说道:“我是当过战地护士的人,我不在乎。”

本杰明愣了一阵子之后,默默的点了点头。

格蕾丝也站了起来,说道:“姆旺噶夫人,我陪你去。”

“不不不……”艾比拉住格蕾丝的手说道:“谢谢你,但我想单独跟以撒聊聊。你留下陪本吧,他现在也需要安慰和陪伴。”

格蕾丝哽咽着应了声“好的……”。

艾比·姆旺噶姗姗离去,本杰明和格蕾丝挂着两对泪眼相望。

“来抱一下吧。”格蕾丝张开双臂说道:“就算是亲姐弟,在这种时候用拥抱安慰彼此也不算不道德吧。”

并不用格蕾丝重复,本杰明就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跟前,把她拥入怀中。

格蕾丝明确的感觉到本杰明的怀抱与昨天不同了——之前本杰明抱得很急切、很紧密,时常会挤得格蕾丝的乳房作痛;但今天本杰明拥抱她的时候明显更加柔和和保持距离——还真像是姐弟之间的接触。

而格蕾丝也与平时相异:若是在以前,每次被本杰明抱在怀中她都会很快性欲爆燃且下身暗流涌动;可现在呢,格蕾丝心中只有悲戚没有激动,股间甚至干涸的有些刺痛。

格蕾丝略有些欣慰,因为她发现自己还真不至于像她想象中的那样无论在任何场合都会被性欲支配而忽略合适的情感表达。

格蕾丝有次跟杰森·贝洛在欢爱之后调笑时曾对他说:“大叔啊,如果以后你死了,我参加你的葬礼,当跟你的遗体告别时,我一看到棺材里的你肯定立即又满脑子都是被你操的场景,我的底裤肯定在两秒之内就会湿透。”

格蕾丝忘了杰森大叔具体是用什么样的玩笑话回应的她——好像也就是调侃她可当之无愧是天生的婊子。

然而格蕾丝看的出来,这对她莫名其妙有吸引力的杰森大叔并不真的认为她永远只能当个婊子。

其实格蕾丝就在短短几天之内,却也发现自己的确也有希望摆脱那个“生而淫荡”的烙印——本来这就不是真实的,她几乎确定,她对于性快感的过度依赖完全是被后天调教出来的,是一种习惯成自然的行为,甚至,用一个她最近在心理学期刊上读到的非常时髦的字眼来描述,那完全可以说是“培养型强迫症”。

本杰明和格蕾丝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抱在一起,足足一刻钟过去了,本杰明才说道:“格蕾丝,父亲不在了,我们的事情却也更不好处理了,你意识到没有?”

“诶?”刚才在思考其他事情的格蕾丝不由得一怔。

本杰明颇为沮丧的说道:“我是说……你的身世……我们是否有血缘关系,只有我父亲大概知道该怎么解开这些谜团,现在他去了,我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入手去调查……如果永远搞不清楚,那我们……”

“啊……这……怎么办啊?”曾被震惊和悲痛紧紧包裹的格蕾丝此时才意识到,本杰明提到的的确是个极为不容易克服的难关——格蕾丝在成年后从来没有问过男人“怎么办”,一切都是她自己决定和安排的,但目前横在她面前的沟堑似乎真的不是她可以像往常一样抖抖身子一闭眼就能跳过去的了。

本杰明没有回答格蕾丝,反而提出了一个问题——他说道:“格蕾丝,你愿意多等一阵子么?我也会尽全力查清楚一切,但这可能需要极其漫长的过程,不过我还是有信心的……然而,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也许十年,格蕾丝,你会等这么久么?”

“我当然会等,多久都无所谓,而且我也很有信心。”格蕾丝柔声应着,同时就像往常一样轻抚着本杰明的脊背。

但格蕾丝的举动却让本杰明像是被泼了一盆滚水似的剧烈抖动了好多下;而后,本杰明松开了环抱格蕾丝的臂膀,并后退了三步,硬挤出微笑对格蕾丝说道:“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格蕾丝,你不必受到我们那婚约的束缚,你可以自由的寻找你自己的幸福——甚至,如果若干年过去了,我最终查清你不是我的姐姐,要是你那时已经心有所属,我不会要求你回到我身边。”

“你!……”格蕾丝的首要反应是想高声斥问:“本,你是不是根本不爱我,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没法跟你结婚!”

然而,话未出口格蕾丝就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要说这个还不就彻底掉进了连最新的地摊小说都懒得去写的俗套?

格蕾丝不能自称是个体面人,但她却也坚信自己与众不同,因而俗套是绝对不能碰的。

于是格蕾丝最终只是淡然应了句“好吧,走一步看一步,我们一起努力厘清事实。”

本杰明接下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得坐在椅子上发呆;而格蕾丝靠墙站着,茫然的望着走廊的尽头。

哒哒的鞋跟声再次响起——又有一位护士出现了。

不过并不是刚才来跟艾比·姆旺噶和格蕾丝说过话的那位,而是那名叫瑞娜·托雷斯的丰满姑娘——她专门负责以撒·姆旺噶的病房。

“嗨,瑞娜。”格蕾丝率先招呼道:“是找我们有事么?”

瑞娜答道:“是的,格蕾丝小姐。这里有一通电话需要姆旺噶先生接一下。”

本杰明颓然倚在椅子上,无精打采的说道:“又是来唠叨表达哀悼的空话的吧……真的是不想再接这样的电话了……呃,托雷斯小姐,对方有通报过姓名么?”

瑞娜答道:“是一位昂特科先生。”

“唔!”本杰明立即站了起来,说道:“我这就去接电话。”

本杰明跟着瑞娜快步离去,格蕾丝独自一人默然矗立。

她下意识的从大衣口袋里拿出烟盒,但却突然想起这家医院不允许在那个地处偏僻、格蕾丝每次去都会迷路的吸烟室之外的地方抽烟,所以只得悻悻的把烟盒塞了回去。

格蕾丝此时其实已经度过了最初的悲痛期——她依然很难过,但她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伤感而是心中空落落的。

今天这巨大的变故让格蕾丝之前对未来的打算全部作废,她现在虽然还很有勇气坚持等待探究自己和本杰明是否是同母异父姐弟的结果,但其实她并没有太大信心最终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忧伤、迷茫、紧张——这些负面情绪在格蕾丝此时独处时慢慢的全都如大风天的海浪般汹涌的撞击着格蕾丝的心灵。

格蕾丝感觉到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她认为这都是一个人呆着且不知道该做什么引发的。

要在往常,解决此种困境只需一场性交即可——性快感对格蕾丝来说就是万能良药,但目前这是不可能的,而且格蕾丝也不再想与陌生人上床。

那么,退而求其次,自慰总会是做爱的唯一替代品——然而,此时此地做这般事情实在显得对死去的以撒大伯不尊重。

格蕾丝犹豫又犹豫,她希望自己可以熬过去,但她的脑子里越来越像爬进了一群四处觅食的大蚂蚁:胀、疼、痒。

不得以而为之,格蕾丝在几乎把下嘴唇咬破之后,还是冲进了洗手间。

锁上单间的门,分开双腿坐在抽水马桶上,撩起裙子,褪下底裤——这一系列动作格蕾丝熟练无比,但当她即将开动时,她又有些想退缩了:以撒大伯未寒的遗体就在下面一层,距离此地不过几十码,这实在无论如何不该现在做这种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在“渎神”的丑事。

但格蕾丝的身体可不管这么多,她现在不但头颅胀痛,就连心脏也似乎跟着闹起脾气来。

格蕾丝两眼一闭,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准确无误的摁压在了那柔软的目标上。

然而,格蕾丝越是基于羞愧想要快些结束这不合时宜的行为,她越是难以抵达顶峰。

格蕾丝又搓又揉的弄了至少有十几分钟,直到那敏感而娇嫩的部位的皮肤已经开始刺痛了她才终于完成任务。

结束之后不过十秒,格蕾丝的泪水就又悄然涌出。她长叹了一声,用指尖抹了抹眼角,这就赶紧整理起自己来。

回到走廊里刚才的位置,格蕾丝略有些惊讶的发现本杰明已经回来了。

格蕾丝开始有些慌张——她后悔刚才没有对着洗手间的镜子仔细检查自己是不是面红耳赤。

不过,就算真的是面红耳赤,本杰明也不会懂得格蕾丝刚才是在干什么吧。

接下去,格蕾丝很是意外的发现本杰明似乎眼中有了激情和希望,这跟之前那沮丧且茫然的神情明显不一样——当然,也许是错觉:对格蕾丝来说,性高潮之后整个世界都变得更美好了。

“格蕾丝!你回来了!”本杰明一看到这暂时说不清楚该是他的未婚妻还是姐姐的姑娘就噌的站了起来。

“嗯……怎么了?”格蕾丝现在大概肯定那不是错觉:本杰明还真的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

本杰明语速颇快的答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昂特科先生刚才代表社会党党部通知我,同志们已经通过决议让我继任总统候选人的位置,正式的文件会在三天内生效!”

“哦……”格蕾丝波澜不惊的问道:“也就是说,你要去选总统了?”

本杰明说道:“没错!而如果我赢了,你就是共和国的第一夫人——我没有昏头,根据我们所掌握的真实民调数据,这次大选咱们党至少会取得百分之四十的选票;而根据分析机的预测,在大选前我们的支持者还会增加百分之十五到二十——那么,过半了,拉尔斯·比尔曼可以跟总统府说永别了。”

“嗯……上帝保佑,但愿如此,阿门。”格蕾丝动作夸张的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你肯定认为我是痴人说梦,但我绝对不是在胡编乱造!父亲不相信民调,但我却认为通过精确计算的数据非常说明问题。”本杰明两眼放光,更是上前两步二话不说将格蕾丝的双手紧紧握住。

“我相信你,我当然相信……”格蕾丝喃喃的说道。

本杰明说道:“格蕾丝,我知道你对昂特科先生没什么好感,但他现在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没有,没有,不至于,我只跟他见过一两次,说不上没有好感。”格蕾丝并没有说实话,其实几个月之前第一次在飞艇上遇到以撒·姆旺噶曾经的党内竞争者凯奇·昂特科时就没留下什么好印象——虽然她不得不承认这位昂特科先生百分之百的是个体面人,因为他看她的眼神里毫无一丝的邪念。

“其实我以前很不喜欢他。”本杰明顿了顿,接着说道:“但当他上周很诚挚的为曾鼓动党内同志抵制我父亲的选举活动而道歉之后,我对他的看法变了。而且他也非常有效的让党内重新团结了起来,在他的带动下,一直与我父亲处在对立位置的那几位省代表现在全都宣布支持我父亲……呃,现在他们都在支持我……”

“可他自己为什么不来参加以撒大伯的演讲会?”格蕾丝本不想多嘴,但还是忍不住提出了这个问题。

“他在帕斯菲奇亚省进行宣传。要知道,那里选民数量众多,是我们非常重要的战场。他其实明天就有公开活动,原本是为我父亲拉票,但他会将其变为哀悼会且同时对我们帕斯菲奇亚的支持者宣布由我继承候选人。”

“那他也该非常注意安全咯……”格蕾丝这话出口就觉得不妥:太像是拿以撒大伯的死在开玩笑。

“啊!”本杰明却醍醐灌顶一般的说道:“刚才居然忘了提醒他要加强安保……格蕾丝,再等我一下,我去再给他打个电话。”

“我出去透透气,抽根烟……”格蕾丝说道。

本杰明点了点头就赶紧小跑着离去。

格蕾丝信步走向了楼梯——她没有选择搭乘自动梯,因为在自动梯里很可能会遇到护士,而这家医院的上上下下现在都知道她跟以撒大伯关系匪浅,所以看到她必然又会是滔滔不绝的哀悼词语,而格蕾丝却认为自己并没有资格替以撒大伯的家人接受这样的安慰,所以与护士们在狭小的轿厢里面对面可真是尴尬的很。

一出医院的正门,格蕾丝就迫不及待的点上了一根“白雁”。

这里有电灯,但格蕾丝下意识的躲在了一条狭长的影子里。

高跟鞋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高挑窈窕的女人正向正门走来。

这女人身穿素雅的旧式裙子,戴着一副玳瑁边的眼睛,看上去颇像是个教师。她经过格蕾丝身边时,客套的微微一笑。

格蕾丝还以笑容,而当这女人推门进入医院后,格蕾丝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那个在温吉拉尼亚省的孤儿院“阳光农庄”半夜闯进她和杰森大叔睡觉的客房的宪兵么?而且后来格蕾丝和杰森还救了她一命。

“她来这里做什么?”格蕾丝好奇的自言自语。

格蕾丝透过门上的玻璃向内张望,发现那个女宪兵径直走向问讯台;她跟问讯台里的护士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立即转身又向大门走来。

女宪兵走出了医院,又看到了格蕾丝——这次她脸上没有微笑了,她轻声说了句“晚安”就匆忙隐身于黑暗之中。

“她到底有没有也认出我来呢?”格蕾丝脑海中腾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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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莎莱斯的黑色“胜利726”小型蒸汽车在夜幕中飞驰。

她并不是在赶时间,而是想要把一辆银灰色的“胜利726”甩在身后——那辆车简直像是要跟她故意作对似的总是干扰她的路线。

索菲曾怀疑这是不是“天街”想要在她身上制造一起车毁人亡的事故,但后来她却发现那银灰色的小车的司机是个大概比女儿安妮大不了一两岁的小姑娘。

无论是“黑市”还是“天街”——抑或其他那些并不扎根于共和国首都马丁波利斯的地下组织——无论再怎么不把国家的法律放在眼里,但却总有自身内部的严格规章。

例如,黑市不允许杀害未成年人——即便是最重要的任务,目标中的未成年人最多也就是缺胳膊少腿或者终身处于智力残疾状态,而他们的命肯定是保住了。

那么天街呢,他们是绝不允许让未成年人加入组织。

其实索菲心里一直隐隐的认为自家那死对头天街的规矩更有人性——她可是深有体会,从十三岁起就被剥夺正常少女身份的日子有多么难以忍受。

不过好消息却是:索菲终于放心大胆的可以为自己的未来进行规划了——刚才已经在医院中再次确定,以撒·姆旺噶已死。

索菲在首都水族馆正门遇到了问题:一大群宪兵把那条街霸占了。

索菲倒是并不意外,毕竟今天首都发生了大事,城里各处加强警卫实属正常。

宪兵们倒是并没有把水族馆的门堵上,所以索菲就当没看到他们,径直将车开了过去。

果不其然,她被三名宪兵拦下了。索菲一点也不紧张,她甚至有些觉得好笑——夜色中朦朦胧胧的看到车头前的有名宪兵是个身材高大的远东人,这要恰好是岚冬夜可就有趣了。

如果真是岚冬夜的话,索菲可是很想通知他自己订婚的喜讯——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这是在戳他心中的痛处。

不过,那并不是岚冬夜,虽然年龄和外表颇为类似,但其实眼前这位长得要比岚冬夜帅气,而且一点也不呆头呆脑的,举手投足甚至还有些上层人的优雅。

这位宪兵只是个少尉,他规规矩矩的给索菲敬了个军礼,然后彬彬有礼的说道:“女士,首都水族馆在今天晚上是我们收到命令需要特殊护卫的场所,所以如果您想进去的话,请出示特别通行证。”

“嗯……那……”索菲本不想旁生枝节,但不知为何,她的调皮的玩笑心油然而生,于是她皱起眉、撅起嘴,用有些发嗲的声音说道:“但我没有通行证可怎么办嘛……”

“那对不起。”宪兵少尉简短有力的说道:“您不能进去。”

“哎呀……”索菲故作慌张的说道:“那怎么行?园子里的臭鼬威廉一家是我认养的,我需要去给它们喂食啊。”

宪兵少尉板起脸说道:“女士,现在不是讲笑话的时候。”

“这哪是笑话嘛……”索菲夸张的嗲里嗲气愈演愈烈了。“它们全家都是园子里生园子里长,完全不会捕猎,不喂食它们会非常生气的哦,明天只要有宾客接近它们就会不停的放臭气,那可怎么行?”

宪兵少尉身后的其他两人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而少尉本人的脸却拉的更长了——臭鼬威廉一家是否会生气还不清楚,但眼前的这名年轻的宪兵军官看上去却已经生气了。

索菲此时也觉得在这种时候还戏弄执勤的宪兵非常不合适,于是她就开始思量该怎么给对方下个台阶。

没成想,那少尉却掏出了哨子,使劲的吹了起来。

这下可好,半条街的宪兵很快把索菲和她的“胜利726”死死围住。

索菲当然不怕这群身上至多携带杀伤力和准头都极低的“雷电GG”手枪的废物,但毕竟她的本意可并不是给宪兵找茬。

索菲开始后悔了——真是不能把每个看上去木讷老实的年轻远东人宪兵军官都当做岚冬夜一般的戏耍。

而且,索菲也真是没预料到自己一时兴起想玩个俏皮却换来了如此麻烦的后果——尤其当她看清不少宪兵手里的火器已经换成了陆军制式的“永夏03”半自动步枪以后。

索菲知道宪兵的武器训练水平:即便手里的枪换成了先进的型号,想要打中她也基本不可能;但索菲现在却也不想让麻烦升级了——她不怕宪兵,但毕竟如果在这里引发呯呯砰砰的射击会对本就苟延残喘的水族馆生意大有影响;更何况,枪声还会惊吓到园中的动物。

索菲真是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那么爱戏弄宪兵,这明明是穆斯塔法舅舅一再明确希望她改掉的习惯。

不过,作为黑市的最高指挥者,穆斯塔法舅舅只是“希望”而不是“命令”,那说明他本人也没真的把宪兵当回事。

不管怎么说,索菲认为不能继续闹下去了。她右手一翻,那枚长剑一星的徽标就变戏法般的出现在她的手里。

长相与岚冬夜相似的少尉吃惊的后退了一步,他疑惑的打量起了索菲。

索菲笑嘻嘻的说道:“你总这么盯着我看,我会害羞的哦。”

害羞的却是少尉本人,他脸刷的红了,赶紧挥了挥手示意别的宪兵散去,他自己也一言不发的回到了黑暗中。

早就等候在水族馆的铁门旁却一直没有任何行动的门卫将门打开,索菲驾车长驱而入。

十余分钟后,索菲坐在了她熟悉的园长办公室里。

看上去像个文弱书生的安东尼·穆斯塔法·莎莱斯一如既往的在擦拭着那早就一尘不染到可以当镜子照的猎豹铜雕。

“我不是专门来通知你‘狂想曲任务’已经完成的。”索菲开门见山的说道:“反正这样的情报我不说你都早就会知道的一清二楚。我今天是来亲口向你传达另一个喜讯的——当然你可能也已经听说了。”

“哦?”安东尼暂时停止了擦拭,说道:“就算我真的已经听说了,属于你私人的好事我还是想听你亲自告诉我。”

“那,看这个。”索菲举起了左手。

“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安东尼笑了笑说道:“钻石的高价现在还有争议,也没人会把它镶在订婚戒指上,购买钻石首饰的都是时髦的潮流弄潮儿,看来你的这位大作家虽然年龄不小,但却有着对新生事物的强烈兴趣。”

“怎么就年龄不小了。”索菲不服气的说道:“他今年刚刚四十岁,风华正茂。”

“只比我小七岁,基本算同龄人,难道还能说他是小伙子么?”安东尼做了个鬼脸。

索菲噘着嘴说道:“那也只比我大七岁啊。要按你说的,那我跟他也是同龄人咯。所以他的年龄有什么问题?”

“当然没问题。”安东尼把铜雕小心翼翼的放回了它原本所在的位置,然后又开始清理一根白生生的象牙。

“本来今天下午我就该来找你的,但我们去订做婚纱了,所以耽搁到了现在。”索菲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轻轻的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而比约恩·艾斯特罗姆送给她的那枚至今还在她小指上。

“哦?”安东尼这下倒看上去吃了一惊。他说道:“现在就去订婚纱?是不是太早了?”

“我们决定十二月二十九日举行婚礼。根据远东人的说法,那天是结婚的‘黄道吉日’。”索菲准确流利的说出了一个秦语词。

“上帝!”安东尼险些把丝绸擦巾掉在地上。

索菲说道:“觉得我们太快了是么?但我和厄尔都不是那种喜欢在订婚之后好几个月甚至一年才结婚的人,我们不想拖延。十二月二十九日一早我们就去市政厅注册,然后中午就举行婚礼。”

“呼……”安东尼轻拍着胸口说道:“幸好我不是你的亲爹,否则非被你吓得心脏病发作不可。”

索菲格格笑着说道:“但婚礼上你要顶替我亲爹出席哦。你得把我交给新郎。”

“哎哟。”安东尼故作严肃的说道:“那天我看来要把头发染成灰色,脸上再画几道皱纹,这样才不会叫我们的新郎觉得尴尬。”

“哎呀,舅舅!”索菲浅嗔薄怒的说道:“别总调侃厄尔的年龄好不好?我和他可正合适啊,人家杂志上都说了,结婚的话,男性比女性大六到八岁是最佳的。”

“得了,得了,这话题要再聊下去的话,我非看上去就像个爱嚼舌根子的大妈不可。”安东尼停顿了片刻之后,又问道:“婚礼具体在哪举行?”

“广场区的圣约翰启明教堂,离我家很近。”

“你家?指艾斯特罗姆的公寓?”

“是啊,除此之外我还有任何的固定居所么?”

“结婚以后你还继续住在那里?”

“是的,厄尔租下了我们头顶那因为没有装修而一直空置的阁楼层。他会把阁楼好好的整治一番,然后一分为二:他有了自己的书房,而安妮也终于有了个宽敞的练舞室。”

“那……组织派去为你服务的那几位……?”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他们继续留任我们新的大家庭的一份子。阿什莉、阿磊伯,还有艾丝玛,他们已经成为了我们的家人,小安妮不能离得开他们。”

“我很高兴知道他们全然得到了你们的信任,这说明我百分之百是选对人了。”安东尼把眼镜摘下,捏了捏鼻梁之后,又说道:“从今以后,阿什莉和阿磊不再是组织的一员,他们完完全全的变成了你的雇员,组织将不再对他们的人身安全提供保护,这样的责任就完全落在了你身上——索菲,小莎兹娜,你愿意承担么?”

“我愿意。”索菲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明白他们其实跟艾丝玛一样是为逃难而偷渡来的北方邦联罗姆人,他们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后代可以拥有辛兰的‘盎格鲁人’身份。这事我已经办妥了,阿什莉的三个成年子女已经获得了选民证,而剩下的两个小娃娃日后如果申请也会因为有两位亲生哥哥的担保而百分之百通过。”

“嚯!”安东尼竖起大拇指说道:“索菲,你的情报网比我想象中有用。我原本可没料到你现在就已经摸清了阿什莉和阿磊的底细。”

“我一直在努力,舅舅。”索菲淡然应道:“但我已经退休了,那么从今天以后,我殚精竭力营造的情报网就全然送入了你的手心里,你是不是也该让我能够心安理得的变成一个兢兢业业相夫教女的家庭妇女?”

安东尼虽然还在擦拭那根象牙,但语言却毫无延迟的奔了出来,他说道:“客户对于‘白木槿’的诛杀已经开始。几天前在‘巴比伦俱乐部’的枪击案可还记得?”

“当然。”

“死者是‘白木槿’在首都的总联络员。”

“啊!”索菲在惊呼了一声之后立即说道:“可这不是打草惊蛇么?”

“是‘蛇’自己除掉了‘草’。——咱们的客户让‘白木槿’确信这位总联络员是双料间谍,已经将他们组织的信息事无巨细的报告给了辛兰的内务部,而她一死,‘白木槿’在马丁波利斯的就变成了没头苍蝇,咱们的客户就可以很轻易的将他们赶出去。当然……”安东尼此时卖起了关子,故意表情复杂的盯着索菲却不再说话。

“当然她的确是双料间谍。”索菲补上了舅舅大概没有直接说出口的结论。

“大多数被指为‘双料间谍’的人士都是冤屈的。”安东尼娓娓解释说:“能够长期在敌方心脏部位开展活动的间谍九成都会有‘双料’的表象——不‘双料’的早就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咯。双料是护身符:双方都不肯轻易的发出处决或清理命令。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被杀的这位夫人从来都是只忠于‘白木槿’,但很可惜,这个行事极端的组织却并不信任自己那些长期居住在马丁波利斯且与辛兰民众共和国高层交道匪浅的同志。”

“这让我想起了那些坚称自己是浅黑而不是暗白的‘加勒比人’……”

“但你帮了这些‘加勒比人’一个大忙,你自己应该很明白。”安东尼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但我是为了帮莫妮卡,我跟加勒比人没有利益关系。”

“你应该要求他们对你做出报偿,你毕竟献出了自己的一条腿。”

索菲笑笑,说道:“那是因为我自己不小心,原本并不需要如此惨烈。此外,这事也算是一石二鸟——我只是为了莫妮卡,但加勒比人却欠了我们组织一个人情,以后就让他们报偿组织而不是我自己吧。”

“你不用如此故作坚强。”安东尼轻轻叹了口气。

索菲轻快的说道:“腿已经丢了,越后悔只能让自己更痛苦。更何况,今天证明,这机械腿比真腿跳舞都好用,所以,没什么的,我堪称因祸得福……不过,舅舅,我们救出去的那个姑娘现况如何?”

“回到她的丈夫和同胞们身边了,而她的丈夫因为英勇刺杀过总统且遭受过牢狱之灾和酷刑,现在成了那群人里面排行前十的头目。”

“听上去不太妙……”索菲皱了皱眉头。

“那并不是我们该过问的。”安东尼将象牙轻手轻脚的放回博物架上,开始寻找下一个清洁的目标。

“那么,莫妮卡的消息有没有?我手底下的人没有权限去打听总统府的事情,我自己也顾不上,而我顺便问出来的情报都是自相矛盾的。”

“唔,莫妮卡,莫妮卡……”安东尼拿起一支刀柄镶满宝石的装饰性匕首。“我们的莫妮卡·比尔曼小姐现在在心无旁骛的准备自己盛大的婚礼——跟你一样。”

“可想而知。”索菲再次抚摸着自己的订婚戒指,说道:“总统的独生女儿出嫁,那还不得排场赶得上他的就职典礼。这么大的仪式,花个半年来准备都不为过。至于我的嘛,怎么简单怎么来。”

“我猜你会想办法出席莫妮卡的婚礼。”安东尼用余光扫了下索菲。

“是的。当然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认出我来。”

“认出来也无妨,因为你已经不是我们的‘公主’了。”

“呃……”索菲微微一愣,说道:“也对,我一时还不能习惯我身份的改变。以后我会学会从一个普通女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所以……”安东尼一边擦拭那匕首一边说道:“你今天来见我肯定还有个目的:确认我履行诺言。”

“我不否认。”索菲姿态优雅的翘起二郎腿。“而且我现在已经知道,‘白木槿’在劫难逃,我相信最终我的愿望肯定会实现。”

“时至今日,你最关心的不会再是‘白木槿’了。”安东尼转身直视索菲的双眼说道:“而是你自己是否可以按照约定退休。”

“需要外人去做的事情,我自然需要多问几句,但如果是穆斯塔法舅舅你亲自处理的内部事务,我丝毫没有不放心的必要。”索菲递出了妩媚的笑容。

“我姑且当你这丫头不是在恭维我或者胁迫我。”安东尼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用大学教授指导学生论文似的表情说道:“我今天下午四点十三分就已经注销了‘公主’这个绰号,你,索菲·莎兹娜·莎莱斯先是被组织除名,然后立即又被再次吸收,以‘平凡商人’身份重新加入组织;‘牛奶屋’已经有人接替你去执掌,与温妮·何的约定也会继续履行——我想这就是你需要我做的,对么?”

“听上去很像是政府部门的繁文缛节,不过却很周到……没错,我以后就是个无忧无虑的‘平凡商人’了。”索菲表情愉悦的拉个响指。

“哈……”安东尼轻笑着说道:“终于可以摆脱‘公主’这个完全跟我们规矩不符的绰号了。要知道,组织里的绰号从来不会用如此招摇的字眼,这是你妈妈当年的独创,然后又传给了你。我说实话,我不喜欢再有人继承它,我基本确定,索菲,你肯定不会让你的子女加入组织,对不对?”

索菲毫不犹豫的答道:“虽然这么说挺不给组织面子,但我的确不会让我的任何后代跟组织有所瓜葛,哪怕只是当个‘平凡商人’都不行。”

“这没问题。没有人天生必须是组织的一员。”

“我再多嘴一句。”索菲目光炯炯的说道:“虽然你并不喜欢,但我曾跟艾丝玛说过,‘公主’这个绰号应该由她继承,所以,舅舅,如果有朝一日艾丝玛成为组织的一员,她便是第三任‘公主’好不好?她是你的养女,的的确确也应是组织的公主。”

“她不会加入的,永远不会。”一直云淡风轻的安东尼刷的就沉下了脸。

这样的反应并不让索菲讶异,她耸了耸肩说道:“我只是随口一提,我看她也没什么心思为组织服务。”

“与其替他人操心,不如想想看你的新绰号,我想你也明白,你现在等同于一个刚加入组织的新人。”安东尼瞬间就又恢复了不紧不慢的常态。

“明月。”索菲一秒都没耽搁的回应着——是啊,《明月永不缺席》这本小说是将她与厄尔·伍蒙赫姻缘相连的红线,索菲自然希望自己就是那轮可以永伴厄尔身旁的明月。

“运气真好。”安东尼轻击双掌。“也不知为何,这个绰号已经一百多年没人选过了。那么,你希望是‘Lucida Luna’还是‘Luna Lucida’?”

“Luna Lucida,因为形容词后置听上去更加……古朴。”

“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反正缩写都是一样的‘LL’。”

“反正绝大多数人也不懂这上古语言……”

“唔……不要小看我们的兄弟姐妹。罗姆人其实精通拉丁语的不在少数。”

“你为什么要一句话里透露给我两个最绝密的信息?”索菲悠闲的问道:“是不想让我走出你的这间办公室还是在我退休之后反而更信任我了?”

“这从来不是绝密,索菲,至少你早就知道这些了。”安东尼说道。

“但艾丝玛对你和罗姆人之间的一切却都一无所知,阿什莉和阿磊伯专门嘱咐我不要告诉艾丝玛他们也是罗姆人。”

“你是想替她打听么?”安东尼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我自己开始好奇,这一切的起因是什么?因为我们的祖先和罗姆人同属北方邦联?”

“非也。”安东尼稍稍停顿之后说道:“我可以透露一句:这跟我当初的佣兵经历有关。”

“知道了。”索菲点了点头。

“你可以把这个告诉艾丝玛,但我想你明白关于罗姆人的事情,哪些是不该跟她说的。”

“我非常明白,舅舅。”

“那么……”安东尼缓缓地说道:“我们今天的会面是不是也该进入尾声了?今天全城都处于紧张状态,你太晚上路会走的非常不方便。”

“是的。”索菲站了起来,手中又出现了长剑一星徽标。她将徽标递出,说道:“这是最后一步了。说实话,我还有点不舍得——不是因为这东西代表着公权力,而是回想起来,我为它所冒的危险更多。”

“你不妨直说,你早就明白追缉‘蓝色列车’主要是为了内务部。”

“我不做评价。”

“非常明智。”安东尼接过索菲的宪兵少校徽记,将其擦拭过之后放进了抽屉,然后微笑着说道:“那么,我们该说晚安了?”

“唔……”索菲思索了片刻之后说道:“有一个惯例我还是不想省略:退休之后需要从你这里得到对我的评价。”

“呵……”安东尼轻笑道:“你认为会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必定不会非常正面,我有自知之明。”索菲做了个顽皮的鬼脸。

“嗯。”安东尼盯着索菲的眼睛说道:“简单来说就两个字:胡闹。”

“意料之中,哈。”索菲粲然。

“跟你妈妈、我的姐姐如出一辙。亲手杀人的本事很强,指挥行动的话如果认真也是一把好手,但就是喜欢胡闹,尤其是做事虎头蛇尾。你妈妈当年突然把整个组织扔给我自己却跑去乡下隐居,那可真是措手不及;而你现在做过的事情也差不多。”

“我针对‘天街’和‘蓝色列车’的行动半途而废,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还有那个宪兵的追踪手,不也不了了之了?”

“莫妮卡突然出现,事情不能按照计划发展了。而且,那次跟他们去救人,我发现这所谓的足迹追踪术实际上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有用。想想看,舅舅,如果这项技能很厉害的话,为什么内务部根本也不重视那些追踪手?”

“莫妮卡,莫妮卡,是啊……”安东尼长出了口气,说道:“自从你弄清她的真实身份之后,你的世界就完全改变了不是么?”

“不至于。舅舅,我向你坦白,我早就打算三十五岁之前退休,而这次的‘狂想曲行动’让我稍稍提前了一些。”

“然后你又顺便替你的艾斯特罗姆先生报了仇,这笔生意做的好啊。”安东尼轻轻鼓掌。

“组织得到的回报想必也相当可观吧,所以我们都是赢家——只是那神父和执事倒霉透顶了。”

“说句超出权限的话:让神父有可能成为总统未必对国家是件好事——那么,索菲,你这次投谁的票?”

“社会党咯,无论新的候选人是谁。就算是给他们点补偿吧。”索菲耸了耸肩。

“我现在已经可以通知你,新的候选人是神父的儿子。”

“唔,那正好。”索菲说道:“这样的补偿就是双倍的了。”

“还有一个新闻我想你也许会感兴趣:你关注的那位追踪手,那个宪兵上尉岚冬夜,他今天也在演讲会现场。在爆炸发生后的观众撤离时,他表现的很冷静且英勇。”

索菲愣了几秒之后满不在乎的说道:“这消息对我意义大不大。他两次救过我的命,没错,但现在既然我的身份已经改变了,那么其实他也就理应是个路人:他认识的是黑市的‘公主’、宪兵特卫队的少校而不是真正的索菲·莎兹娜·莎莱斯。现在的我,对他来说是个陌生人——当然,当他遇到人生的大事,例如结婚、生子之类时,我还是会给他奉上一份大礼。”

“那你的婚礼会邀请他参加么?”

“不会。”索菲毫不犹豫的说道:“他很不想见到我。我没必要自讨没趣——除非我能把莫妮卡给他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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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冬夜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热巧克力香气,这让他又忍不住想起了莫妮卡·纳斯涅布。

这位身段丰腴的姑娘对巧克力简直到达了痴迷的状态,不但白天要吃各式各样的巧克力糖果,每天睡觉前还要喝两大杯热巧克力。

因为莫妮卡对巧克力的品质要求很高,与她一起居住了好几十天的岚冬夜现在也能闻一闻就能分辨出这巧克力饮料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不过这次可并不好判断,因为除去巧克力的甜香之外,这间不过一百多平方尺的屋子里还弥漫着其他多种气味:霉味、烟味、汗味、脚臭味、人喝了劣质啤酒打嗝散出的酸味,以及一种莫名其妙的腥气。

这里是一间基本空置的储藏间,位于圣汤玛斯区的马丁波利斯第二百二十九治安所,正是岚冬夜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狭小的储藏间里呆着十七名宪兵,虽说不至于像沙丁鱼罐头那么的拥挤,但属于每个人的空间也不多。

关键是没什么正经可以坐人的地方,大家基本只能坐在地上——当然,岚冬夜由于在这群人里军衔最高所以有个木箱子可以充当凳子。

来到这曾经与莫妮卡天天同进同出的场所,岚冬夜肯定很有些尴尬,但他别无选择,因为当他把五月花体育场里的观众撤离出现场之后,得到的命令就是来这治安所待命。

好在治安所里的人们对这位昔日的岚科长甚至岚所长重临并没有报以多少关注——岚冬夜认为,这大概是因为在这里工作的时间太短而且也并没有什么给大伙留下印象的功绩吧。

这一待命就是好多个小时的无所事事,而且没有命令不得离开治安所,这简直更像是在关禁闭。

晚饭倒是还算不错:每人半条塞满火腿的胳膊粗潜艇三明治外加一大瓶啤酒,还有两根“白雁”卷烟。

岚冬夜知道这是这治安所奖励加班人员的饭食,不过他却也清楚,这三明治里的肉其实已经过期了,是所里厨房几乎白拿来的,所以才会如此的大方。

岚冬夜倒不在意肉不新鲜,因为之前他在这里吃过很多次也没拉过肚子,而莫妮卡甚至还认为这三明治挺好吃——大概是为了想掩盖肉可能会有的异味所以加了很多洋葱和胡椒,结果就在治安所食堂各种淡出鸟来的食品中鹤立鸡群了。

那么,现在突然出现热巧克力的味道是因为一名叫里奇的年轻宪兵中士回来了,而他手里拎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铝壶。

“哟……”屋子里军衔仅次于岚冬夜的山姆·塔斯两眼放光的说道:“里奇,你难不成翻出治安所去外面买了这玩意?”

里奇笑嘻嘻的说道:“何必要离开这治安所,去食堂里拿就好了。你们还想吃什么喝什么?我一会可能还有机会弄些过来。”

“不能在治安所里偷东西。”岚冬夜严肃的说道。

“嘿……岚探员,我至于偷么?这是人家送给我的……好吧,我是偷了,不过我偷的是人心,哈……”里奇变得更加嬉皮笑脸了。

“好家伙……”山姆颇有些艳羡的问道:“这是搭上哪个姑娘了?”

里奇得意洋洋的回答说:“就是给我们发晚饭的那个帮厨姑娘,否则的话,我怎么能去食堂里拿吃的?”

“我操……”山姆脸上的兴趣变成了嫌弃,他撇着嘴说道:“那也能叫‘姑娘‘?她得有五十岁了吧,还长着胡子,你下的去手?”

里奇不服气的辩解说:“哪有五十岁,她就只有三十多,比我只大十岁,而且她那不是胡子,那是没擦干净的锅灰。“

“即便如此,她那张脸长得实在是像个男人。你跟她亲嘴么?我想想都他妈的觉得倒胃。”山姆的表情活像是嘴里进了一团毛发。

“何止亲嘴。”里奇笑着说道:“她身上能亲的地方我都亲遍了。塔斯探员,你说她长得像个男人,这不假,但她的奶子和逼可跟别的女人一样好啊,有这俩宝贝不就够了?反正操她的时候都是从后面进,不需要看她的脸。说起来,她的屁股长得挺漂亮,一边操一边捏简直是感觉好到天上去了。”

“妈的……”山姆往地上吐了口浓痰。“这都快把我听硬了。”

里奇凑到山姆跟前说道:“塔斯探员,要不我给你搭个桥吧,她应该也很乐意跟你玩。”

山姆好半天没有回应,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道:“算了,我实在没法操长着那张脸的女人。”

岚冬夜此时不得不用带着几分斥责的语气对里奇说道:“不能乱来,这可是治安所。如果被撞见你可得被严惩。”

里奇不以为然的说道:“大家都明白在治安所食堂,只要有帮厨值夜班,那就是给咱们随便上的,到哪个所都一样,没人管这个。”

岚冬夜虽然军衔高,但却只是个探员,没有什么行政权力,所以也无法对其他宪兵发出公务以外的命令,所以尽管他非常想阻止里奇,但也只能没有力度的提醒他。

里奇手里的铝壶在众宪兵手里传来传去,热可可没多久就被喝空。

“还能再弄点来么?”一个酒糟鼻、一口烂牙的无军衔宪兵意犹未尽的问道。

里奇挠着裤裆回答说:“能,当然能,但叫我歇一会儿。那娘们胃口很好,刚才一连就是两次,不恢复下体力明天早晨我起不来床了。”

酒糟鼻宪兵咧着嘴说道:“我替你喂她去。别看我长得不行,但那玩意儿可是很带劲,福寿营里的婊子都说好。”

里奇噗嗤一笑说道:“她们谁都说好,你给了钱嘛。”

酒糟鼻不服气的说道:“有本事就带我去见那厨房的娘们,完事你问问她我到底是不是强的可怕。”

“得。”里奇一拍大腿说道:“那就叫我见识一下,你跟我去吧。”

“中士,我能也一起去么?”一个白发苍苍、脸已经皱成一团的宪兵举起了手——他也没有军衔,是最基层的巡官。

“哎哟,克叔……”里奇颇为讶异的说道:“你不是已经不行了么?你家婆娘到处给你找偏方呢。”

老年宪兵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只是去看。你们跟她玩,我就在旁边看就好。”

“这不是不要钱的活春宫么?”里奇又笑了起来。

“给你好处的。”老年宪兵咳嗽了一阵子之后接着说道:“我邻居家那小姑娘,我替你叫出来。”

“这回可说准了,可别跟上次一样。”里奇咽了口吐沫。

“保证没问题,上次是那笨丫头记错了地方——可惜啊,多水灵的女孩子,就是脑袋太不好用。”

里奇语气夸张的说道:“女人嘛,脑子不重要,甚至,什么都不重要,只要有个能攮的进去的逼就行。”

说完,里奇还使劲的用将胯部向前顶了几下。

十几个宪兵一阵哄笑,但岚冬夜真是恨不能给里奇两个大耳刮子。

然而,岚冬夜现在又能做什么?这群人理论上是他的下属,但他实在是没有权力去管束他们。

在七嘴八舌、毫无掩饰的对女性隐秘部位的污秽调笑之中,像是打了不得了胜仗的里奇带着酒糟鼻和老头子走出了这间储藏室。

木门被通的一声关上之后一刻钟,下流玩笑还在继续,但一直闷头抽烟的山姆·塔斯却冷不丁的高声说道:“够了!够了!你们都已经忘了自己是身穿制服的国家执法人员了吗?你们都想跟他们三个一样为了操个破逼而赔上自己的整个前程么?”

所有人——包括岚冬夜——都被吓了一跳,结果就是,狭小的房间里霎那间变成了鸦雀无声。

山姆·塔斯,这历来以不务正业在第一百六十二号治安所著称的探员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不至于举报他们三个,但可别再有人干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情了。管好裤裆里那玩意,别为了个丑娘们赔上自己的生计。”

众宪兵默不作声,山姆又说道:“老冬,岚上尉,你也表个态,这里就该你说话算数。”

岚冬夜只得说道:“大家不要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咱们整个所的脸面不能丢在这里。”

“岚探员……”一个歪戴着帽子的宪兵下士突然说道:“我就想问一句,今天在那个体育场里,福寿营的莱丽跟你聊了那么久,都说了些什么啊?”

“呃?”岚冬夜始料未及会有人提出这一的问题,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敷衍过去。

山姆·塔斯板起脸替岚冬夜回应说:“你觉得岚上尉会是那种在执勤时谈私事的人么?”

“哦……”歪帽子宪兵看上去不甘心自己的话被堵回去。

“一些关于那家福寿营治安的抱怨……”岚冬夜好不容易想到了句谎话来打发那歪帽子宪兵。

“嘿。”歪帽子冷笑了一声,然后在角落里缩起了身体。

在又是一阵沉默之后,有些人开始低声闲谈起来,而后又响起了鼾声。

原本坐在门口的山姆·塔斯凑到岚冬夜身边,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可真是被这帮鸡巴指挥大脑的傻逼给拖累了。”

“唔……”岚冬夜发出了不置可否的声音——他心里在嘀咕:山姆你自己难道不也是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女人身上而对治安所里的案件全都敷衍了事么?

“你肯定会觉得,我根本没资格骂他们,对吧。”山姆就像是读到了岚冬夜的心思。

“不……不……你最近挺努力的。”虽然岚冬夜并不真觉得自己跟山姆·塔斯关系很亲密,但却也总觉得该让他心里舒服点——当然也不是全然的恭维,的确似乎山姆近一两周来有所改变。

“我有件事没跟你说实话,我得对你道歉,老冬。”山姆压低了声音。

“哦?什么?”岚冬夜其实并不在意被欺骗:莫妮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就是一直在骗他么?而当莫妮卡不能再骗他时,一切可就必须戛然而止——或者用莫妮卡的原话来说,就是“游戏结束”。

山姆没有立即对岚冬夜做出回应;他掏出磨损和锈蚀严重的烟盒,从里面拎出一根灰皮的卷烟。

山姆说道:“最差的‘人民宫’,老冬,我就不叫你也来忍受这破玩意了。”

“不碍事,我不怎么抽烟。”这又是半句谎话,因为晚饭时发放的两支“白雁”岚冬夜很快就将其消耗殆尽了,而这背后的事实是:岚冬夜的莫名其妙的烟瘾越来越大——当然,暂时还没大到像绝大多数过了三十岁的宪兵那样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从来嘴里都塞着烟卷。

山姆用力的吸着,很快那灰色的圆柱体就只剩下一半了。

此时山姆吐出一口悠长的白雾——可真呛人啊,还带有一股类似火烤蟑螂的那种难以名状的……油炸小虾般的焦香味。

这样的气味岚冬夜永世难忘,因为在他九岁时,家中曾经滋生了成千上百的蟑螂——大大小小,圆的扁的,能飞的不能飞的,统统都有。

岚冬夜的父亲几乎从头至尾都在他的生命中处于缺席状态;岚冬夜的母亲从未在独子面前抱怨过,但遇到了这极为糟糕的害虫入侵,她还是憋不住把闷在心里发酵了十余年对丈夫的不满都用咒骂的方式释放了出来。

不满,是自然的,因为岚冬夜的父亲至死留给自己老婆和孩子的印象就是没几句真话。

不过,时至今日岚冬夜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亲爹很可能因为不一般的身份与职责必须对妻子儿女隐瞒一切。

回到气味上——火烤蟑螂可不是任意什么人都有机会接触的。

若干年前,当岚冬夜只是个小学生的时候,他曾真的坚信母亲买了虾回来犒赏他的出色期中考成绩。

结果迎接他的却是——妈妈轻描淡写的承认,她烤的只是土豆,但因为很少因买不起煤而极少工作的烤箱缝隙中蟑螂太多,所以意外的获得了肉香。

“又不是要你吃烤蟑螂,你怕什么。就算吃蟑螂又能如何?总之都是蛋白质,我从杂志上读到过,成百上千年之后,卫生的蟑螂会是人类主要的营养来源。”这是妈妈的劝言。

“老冬,你也困了?”山姆·塔斯的声音宛如天外圣谕似的钻进了岚冬夜的耳朵。

岚冬夜一个激灵之后应道:“没有……那么,你想对我坦白什么?”

“今天在体育场里,那个我号称只是初识的电影演员,其实已经是我非正式——接近正式——的未婚妻了。现在来说,我爱她,她也爱我,然后我决心一定要娶她,尽管我明白,我们这种基层宪兵与新海岭冉冉升起的新星完全处于两个天差地别的阶层。”

“呃……呃……这……也没差距那么大吧。”岚冬夜这完全是在强行鼓励——再是迟钝,岚冬夜却也明白,乐于抛头露面被民众追捧的演员和必须或不得已默默无闻的基层宪兵之间的交集范围如发丝般狭窄。

“要想差距不大,我必须真正的殚精竭力。”山姆使劲掐着烟卷、咬牙切齿的说道:“所以我必须改变,我不能再继续混日子——老冬,你想想看,我从未刻苦过却也有少尉军衔,总之是说明我还是挺聪明的对吧。”

“你的确非常聪明。”岚冬夜这话是发自肺腑的——至少他全然确定山姆·塔斯比他自己灵光太多了。

“但我的运气很差。”山姆将烟头掷于地面,喷溅起些许转瞬即逝的火星。

“诶?”岚冬夜全然不解山姆何出此言:山姆·塔斯,接替了他自己因公牺牲的叔父在马丁波利斯第一百六十二治安所的探员职位,十五岁就入职,吊儿郎当的同时还被豁免了几乎所有资格考试——应该说,他就是闭着眼就能吃喝不愁。

那么,这还被认为“运气很差”。

依照此般的逻辑推论,岚冬夜完全就是“倒霉透顶”——从三级探员到普通巡官,然后又被提拔成了处长甚至代理所长;然而这些听起来不得了的位置还没坐热,岚冬夜就直接被打回了原形——首都那些最不受重视的社区治安所里的一名不得不混吃等死的探员。

如果你有一个高高在上的目标你却总是无法触及,你失望、你愤懑,但你却不会因此而极度痛苦:你会很容易接受一个现实——无论你再怎么努力,如果出身太差,你至多也就只能无力的挠两下那所谓的“玻璃天花板”。

岚冬夜之上等同于对山姆·塔斯提出了问题,但这宪兵少尉却丝毫看不到想要认真回答的迹象。

山姆拼命的吸着卷烟,以至于自己咳个不停,连喘气都困难起来。

“放松,放松,山姆……深呼吸……”岚冬夜轻拍着山姆的背部——这家伙至少是十年来岚冬夜少见的‘朋友’,所以就算岚冬夜再对山姆的个人生活方式非常不认可,他目前也只能选择尽可能的帮助他。

山姆终于止住了咳嗽,他哑着嗓子说道:“老冬啊,我看你倒是要飞黄腾达了。你今天在体育场里指挥疏散的表现可是得到了交通部长的亲口表扬哦,更何况,你其实还顺便救了他老婆,没有你的话,那位年轻的夫人非给挤流产了不可。”

“我没想过会因此得到什么嘉奖……”岚冬夜此时总觉得,别说什么嘉奖了,遇上了此等大事,别莫名其妙的受罚就不错了。

“知道么,老冬……”山姆又点上一根烟,说道:“给交通部长留下好印象意义很大。交通部准备在‘水星号’快车上安排一队固定的宪兵来负责安保;他们的要求是要年轻,形象好,必须是尉官及以上——老冬,你正好符合。部长给你留了名片,你可别浪费这个机会,你该去主动联络联络他,争取到快车安保的位置。”

“诶?”岚冬夜不解的问道:“天天跟着火车奔波有什么好的?”

“薪水比我们现在高得多,而且不需要跟街面上那些腌臜又危险的麻烦事打交道,‘水星号’的乘客非富即贵,看着眼睛都舒服;此外……对了,老冬,你肯定没坐过‘水星号’吧?”

“我……嗯……没有……”岚冬夜怎么可能把自己配合索菲去那个火车派对上冒充今川先生的事情告诉山姆呢?想到这里,岚冬夜稍稍有些失落——尽管见过两次,火车派对的主人子爵夫人杰茜卡今天跟他相处了好一阵子却根本没有认出他来,想来他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啧啧……我有个朋友是‘水星号’的乘务员,我混上去过一次——天哪,太豪华太舒服了,家具全都是‘伊斯特·梅尔’出品;你说,即便薪水没那么高,天天可以在这种地方上班,那还不是跟进了天堂一样?还有,列车上的女服务员可比南珍轩的女招待还漂亮,裙子也更短……咳咳咳……”山姆越说越兴奋,结果又咳嗽个不停。

“唔……挺好……”岚冬夜只得敷衍。

“我是没有可能了……”山姆吞云吐雾的说道:“可是,老冬,机会已经到了你的眼前,你可得抓住。”

“呵呵……”岚冬夜可一点都对在“水星号”上为达官显贵们服务没有兴趣——与其说是在火车上当保安宪兵,还不如说是去给人当仆役和看门狗。

山姆此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而将其打开之后,是一张两寸的照片。

“老冬……瞧瞧……”山姆把照片递给岚冬夜,说道:“今天本来说可以让你见到她和她的朋友,结果她们俩提前离场了,让我变成了说空话的骗子——所以,看看她吧,这就是我爱的女孩子。”

照片上的姑娘长得不错,但绝对算不上非常漂亮;她的笑容有些古怪,而岚冬夜记得碧安卡跟他说过,在照相时有如此上下脸脱节笑容的人八成是因为有一口烂牙。

碧安卡的牙齿很完美,所以她时常嘲笑那些牙不好的人。

“是个电影演员,对么?”岚冬夜有些在没话找话。

山姆颇为自得的回答说:“是的,刚刚从见习期毕业,下一部片子里就会拿到有台词的角色了。她说她长得有点像成田梦,老冬,你认为呢?”

“呃……”岚冬夜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他可是近距离仔细看过成田梦的,而照片上的这混血姑娘根本与那位魅力充盈却没有架子的大明星眉眼之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呵……”山姆自己倒是有些解嘲的笑了起来,说道:“我知道这有点生拉硬靠,新海岭的女演员动不动就说自己跟成田梦长得像,但大概全都只是吹牛。”

“呃……其实吧……”岚冬夜注视着那照片说道:“你的未婚妻的确跟成田梦有不少相似之处:她们两个的眼睛和鼻子形状几乎一模一样。”

“真的?”山姆喜出望外的说道:“我对成田梦非常不熟悉,她的电影我一部都没看过,她的脸我只在那第一烟草的大广告牌上见过——说实话,我真没看出来哪里像。”

“广告牌上的成田梦被画的走形了,她本人并不是那个样子。”

“我操!”山姆眼中满是崇拜的说道:“老冬,你果然厉害。你当面见过成田梦?”

“我……在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治安所工作的时候,有次出警我恰好遇到了她……”岚冬夜这当然不是在说谎,他可没忘记数月前的那起“加勒比恐怖分子”意图在圣汤玛斯区某高档餐厅绑架政府高官的事件。

“所以说,老冬,你就是跟我们不一样。我们啊,这辈子都别想跟像样的人有什么交道,可你大概天生有什么特殊的力量,总是可以跟那些处于国家顶层的家伙相遇相识。”山姆看上去更加的艳羡了。

“没……没有……”岚冬夜不喜欢吹嘘,但此时却也在口头否认之后心中颇为得意:是啊,基层宪兵之中除了他哈能有谁会让总统的女儿答应以身相许呢?

尽管那枚订婚戒指的有效期短的可怜。

得意之后却必定就是深深的酸楚:也许他岚冬夜的确命运与众不同,但仅仅相遇、相识甚至相爱却不能持续,这简直就是诅咒吧——别的不提,就说最近的碧安卡和莫妮卡。

碧安卡现在是大资本家的妻子,而莫妮卡总统女儿的身份被正式公布且已经跟年轻有为、英俊潇洒的海军少校订婚。

岚冬夜其实利用职务之便悄悄查询过碧安卡丈夫王一帆的相关信息,然后他发现,这位王老板其实身上那看上去已经作废的男爵头衔却还被当下的共和国政府承认。

岚冬夜起先认为这完全说不通,但在接下来的探究之后,他却搞清楚了原委:原来王一帆的家族历来热衷于跟旧帝国的大贵族旁支联姻,结果实际上王一帆的爷爷当时继承了四个男爵爵位;他对第一共和国放弃了其中三个,却要求新政府保留他本家的祖传爵位,且不需要任何优待。

王一帆的爷爷最终成功了。

所以,碧安卡现在应该来说是个实打实的男爵夫人。

轻轻的敲门声把岚冬夜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有个宪兵把门打开了,一个清脆到有些刺耳的女声问道:“岚冬夜探员在么?”

“安妮?”岚冬夜和山姆一齐说出了这个名字。

没错,这就是治安所的打字员外加酒吧的酒保安妮·莫里森。

山姆笑着用胳膊肘捅了捅岚冬夜,而岚冬夜把制帽戴好,走到了安妮跟前。

安妮说道:“岚探员,我们的副所长要见你。”

“好。”岚冬夜整了整衣领,说道:“我们走吧。”

安妮和岚冬夜一前一后的在走廊中行进,当离开刚才的储藏室足够远之后,岚冬夜问道:“安妮,你是根本就没下班还是又被叫回来了?”

安妮说道:“我根本就没走呀,酒吧那边我只能打电话请假。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还不是必须要在所里待命。”

“哦对了,安妮,还要再恭喜你一次通过了那个转正考试。”

安妮回头微笑道:“我也要再感谢你一次陪我去考。如果那天没有你,我想我不会那么从容的进考场……哦,还有,如果不是你帮助我复习,我更是学不进去那些知识。”

“你的成功来自于你的勤奋与聪明。大概你是整个宪兵系统里最快通过转正考试的文职人员。”

安妮格格笑了起来,说道:“这样的评价我就毫不客气的收下了。所长也说我是转正速度最快的文职雇员。其实,岚科长,我还在筹划一件事……”

安妮此时卖起了关子,闭上了嘴,眼珠子却不停的咕噜噜转着。

“哦?”岚冬夜想了想,问道:“是不是要结婚了?”

“什么哦……”安妮微微皱了皱眉,然后说道:“我打算明年想办法调去你的所。”

“啊?这……”岚冬夜吃了一惊。

“怎么,不肯再跟我当同事了?”安妮停住了脚步,盯着岚冬夜的眼睛。

“不,应该说我喜出望外,但文职人员主动要求调动好像没有那么容易……”

“我会想办法。”安妮将声音压低,凑到岚冬夜跟前说道:“其实我得到了个消息,明年总统第三个任期一开始就将对宪兵系统做出很大的调整,那时就是想办法调动的好机会。”

“那可太棒了。”岚冬夜脸上现出了由衷的笑意——安妮·莫里森可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当然希望能跟她重新成为同事。

“呵呵……”安妮轻笑着,继续迈步前行。

副所长办公室到了,安妮推门而入并顺手打开了电灯。

“副所长不在?”岚冬夜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办公椅,愣住了。

“哦,他大概在厕所里,等他一会儿吧。”安妮这么说着,但却把门锁上了。

岚冬夜就算迟钝,却也不是听不到那锁头合拢的“咔哒”声,刚坐下的他立即站了起来,紧张的问道:“安妮,你要做什么?”

“我要跟你说话!”安妮的眼泪一瞬间就奔涌而出。

“出什么事了?”岚冬夜切实的担心了起来——安妮这个从来都是乐呵呵的活泼姑娘可是很少落泪。

“他不要我了。”安妮抽泣着说道:“我在家里庆祝转正,他却说女人并不需要这么努力的工作。我认为他这是大男子主义,是对女性的不尊重,于是我跟他吵架了,然后他很生气,就走了。那之后直到现在他都没再出现过。”

“呃……你去找过他么?”岚冬夜心里现在也很乱,他好不容易才找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的军营我进不去呀!岗哨也不肯为我通报。你说我怎么办嘛……我为什么要跟他吵架呢……天哪,我的脾气太糟了……”安妮说完就直接蹲在地上捂住脸呜呜的大哭起来。

“呃……”岚冬夜张口结舌,手足无措——安慰伤心的女人是他最不擅长的事情之一,而且,这种时候他即便知道该怎么安慰安妮反而会更显得非常暧昧不清吧。

岚冬夜不是个圣人,他心底深处必定存留着些许自私的念头——在起初的担忧之后,岚冬夜忍不住开始有些小小的窃喜:他知道安妮真正爱的是他而不是她的男朋友,他也很喜欢安妮,所以如果安妮真的回到单身状态,对他未尝不是件好事。

不过,那火上浇油而后趁虚而入的邪念并没有存活很久。

于是岚冬夜说道:“安妮,你别着急,这还没过去几天,他不至于因为这样的争吵就把你丢下——相信我,我还是挺了解他的,多给他点冷却情绪的时间,他肯定会回来的。”

安妮噌的抬起挂满泪痕的脸庞语速极快的说道:“你当然了解他……岚科长,你把你的小学同学塞给我当男朋友,还不就是为了让我没有可能缠着你?我明白,我配合,我已经跟他定好了注册结婚的时间,但……他没了,他消失了,你叫我怎么办?”

“呃……”岚冬夜真是完全哑口无言:安妮说的至少对了一半:她的男朋友的确是岚冬夜的小学同学,但可真不是岚冬夜塞给安妮的。

而岚冬夜的用意可并不是想摆脱安妮,甚至正相反,当时他还打算鼓起勇气打破诺言要求安妮当他女朋友呢。但阴错阳差,岚冬夜二十年不见的发小儿突然找到他,他请这位发小去安妮工作的“九十九号酒吧”吃宵夜,然后这陆军少尉一眼就喜欢上了语速堪比机关枪的酒保安妮——当然岚冬夜当时并不知道,结果冷不丁有一天安妮告诉他,她当了那陆军少尉的女友。

岚冬夜本只是想给安妮带来些收入,但却不小心促成了一段姻缘。

“我……我……呃……”岚冬夜本想要为自己申辩两句,但却完全不得要领——申辩的结果会变成暧昧。

“算了。”安妮看着岚冬夜那茫如荒漠的一张脸说道:“应该说,对不起,岚科长。”

安妮·莫里森缓缓起身,在略略整理裙摆之后结结实实的对岚冬夜鞠了个接近直角的大躬。

“对不起。”安妮又重复了一次这个短语。

“你……”

“我自己的私事就该我自己处理,我用谎言把你骗到这里听我唠唠叨叨实在是应该被监禁十年的行为。岚科长,非常,非常,对不起。”

安妮又是一个直角大躬。

岚冬夜不禁像是一头扎进北方的寒风中似的抖了个激灵。

“我都做了什么样的傻事啊……”安妮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向这办公室的大门走去。

安妮右手的食指触到了打开门锁的旋钮,然后她停住不动了。

接下来,这个“差一点点到五尺”的温软身躯就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头扎进了岚冬夜的怀中。

岚冬夜在僵立片刻之后,鬼使神差一般的紧紧将安妮抱住。

安妮扬起了一张稚气与沧桑并存的小脸,岚冬夜下意识的就将唇贴了上去。

两人的亲吻起先是试探性的,但很快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敞开了关口,而安妮发烫的舌尖迅速就溜进了岚冬夜的口腔。

但一切又迅速戛然而止,这对男女几乎同时向后退了两步。

安妮带着尴尬的笑容说道:“岚科长,我刚才好像脑袋……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了,短路了。”

“呃……”岚冬夜挠着鬓角回应说:“是我不对……”

“没什么的。”安妮豁达的挥挥手说道:“甚至说来也奇怪,干了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之后,我的心情突然变好了。我现在有信心他会回来,而且我和他的感情以后会越来越好。”

“我完全同意。”虽然安妮身体的触感还萦绕在岚冬夜脑海中,虽然刚才那亲密的瞬间他畅想了不少与安妮共度幸福生活的画面,他这句话却是完全真诚的。

“我们大概明年二月份结婚,你会来参加婚礼么岚科长?”安妮一下子就变作了往常那活力十足的模样。

“一定会的。”岚冬夜送上了温暖的微笑。

“我们出去吧。”安妮顽皮的吐了吐舌头,说道:“万一一会儿副所长真的来了我们可就不好解释咯。”

两人步伐轻快的出门,回到了被电灯照的很亮堂的走廊里。

岚冬夜看到迎面有人走来,他发现正是那个有点娘娘腔的人事科长。

这多少也算是老同事,岚冬夜刚想开口寒暄,安妮却抢先热情的说道:“罗伯森科长,您怎么也在加班?”

人事科长苦着脸说道:“莫里森小姐,以后不必叫我科长了。我被撤了,现在我只是社安科的一名普通职员,所以我得加班了。”

安妮极为讶异的说道:“不会吧?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为什么啊?您工作那么认真努力……”

“就是今天下午。至于原因……”人事科长愣了数秒之后两手一摊,说道:“算了,很多事情还是不提为妙。”

说完这句话,人事科长才像是刚刚认出岚冬夜似的问候道:“哦?岚所长,真没想到是您,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别来无恙……”这也恰好是岚冬夜之前就准备好了的寒暄语。

“唔。很高兴又见到您;本该叙旧,但因为我还得去写报告,所以只能先告辞了。”人事科长的话语虽然缺乏温度,但无疑非常礼貌。

“好说,好说。您先忙。”岚冬夜虽然并不善于社交,但在宪兵系统中摸爬滚打了十年,最基本的人际关系维持原则他还是熟稔于心的。

人事科长微微点了下头,越过岚冬夜和安妮向前走去,但两三步之后他突然停了下来,回头说道:“安妮,你看上去像是在发烧。我重复过多少次啊,如果生病还是别硬撑。”

安妮赶忙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然后说道:“没有啊,不热。”

“唔……只是看上去你的脸很红。”人事处长旋即又自我否定道:“应该是错觉。”

“呃……”安妮继续将手掌贴在脸上——她当然明白这可不是错觉:几分钟前与岚冬夜的拥抱和接吻真的将她心头的火焰点燃了。

只不过,无论这情爱与欲望的火苗烧的再旺,安妮也必须咬着牙忍受着炙灼直到其时间一久就自然熄灭。

安妮·莫里森爱着岚冬夜;安妮·莫里森极度渴求与岚冬夜得以水乳交融;但同时,安妮·莫里森却也很清楚,为了她自己与岚科长日后的幸福,无论心中的火苗再烫的撕心裂肺,她也必须要熬过去。

人事科长此时宛如自说自话的嘀咕着:“今天可真是史无前例啊。所有人都过度紧张……”

说完,也顾不上再次道别,他就背手弓腰的蹒跚前行,直到身影消失在了那个顶灯不争气的走廊转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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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公爵,是灯坏了还是停电了?”

这是个集交际花的娇媚、贤妻良母的温柔和活泼少女的可爱于一体的女声。

当然,还要额外加上一点旧帝国时期宫廷女官的稳重。

这就是“锦缎玩偶”曾经的头牌妓女之一,现在的埃灵堡公爵詹姆斯八世的“床伴”——蜜糖。

当然,当下,在公爵这个暂处过去曾经风光奢靡现在却令外人闻风丧胆的“皇家绯宫”的小朝廷里,“蜜糖”这个花名不会再被提及。

任何一位公爵的属下现在必须称呼这位可以熟练的在魅惑和优雅之间游刃有余的真实年龄为二十八岁的年轻女性为“乔治雅娜·莱顿小姐”。

不过,在公爵面前面前,“乔治雅娜·莱顿小姐”却又必须永远保持“蜜糖”的身份。

此时,十八岁的埃灵堡公爵詹姆斯八世还没有停止对蜜糖柔嫩大腿的抚摸。

“肯定是停电了。”公爵詹姆斯轻描淡写的说道:“咱们这里的灯泡已经全换成了最新的型号,哪里那么容易坏掉。知道么,咱们买的灯泡里是注入氪气的,金属灯丝亮个上千年也不会劣化。”

蜜糖趴伏在公爵身上,一边用胸脯蹭来蹭去一边语声摇曳的说道:“我的主人哦,我哪里懂得这些,我只是怕黑,怕的要死。真的,只要一没有亮光,无论如何,蜜糖就立即开始害怕会有怪物把人家抓走呢。”

詹姆斯立即把蜜糖那“穿衣苗条、脱衣肥美”的身子紧紧箍在怀里,拿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态度说道:“没有什么牛鬼蛇神敢来对我的女人造次。”

“啊!这可真的是……啊啊……”蜜糖嗲里嗲气的说了半句话之后却戛然而止。

“干什么。”詹姆斯有些用力的捏了把蜜糖的腰眼。

“哎哟,疼哦,哈哈哈……”蜜糖推了推詹姆斯的胳膊,说道:“装不下去啦。我可不想这么早就开始重蹈锦缎玩偶的覆辙。”

“自找的。”詹姆斯牢牢捉住了蜜糖那把玩许久之后都还不失得以在“主观角度”斩获顶级分数的乳房。

“啊……啊哦……”蜜糖全身上下开始颤抖个不停。

  接下去,很快詹姆斯的手就滑进了蜜糖热乎乎湿漉漉的双腿之间。

蜜糖下体被精心修剪过的毛发形状和触感颇都似兔子尾巴——当然是兔子们露出体外的那一小段。

虽然已经夸赞过很多次,此时詹姆斯还是一边摩挲着一边说道:“我的小兔子,你是如何把自己的毛毛弄得这么柔顺的——今天格外柔顺。”

“呵呵……”蜜糖在詹姆斯耳边飘曳婉转的回答说:“我的杰米主人哦,我发现了特殊的草药呢,用那个东西洗的话,不但毛毛更顺滑,洞洞也会更紧呢。”

蜜糖话声刚落就“嘤”的惊呼了一声——因为詹姆斯的食指这就冷不丁的冲进了她滑溜溜的洞口。

“似乎……的确有点不一样了。”也许是心理作用,詹姆斯果然觉得蜜糖的阴道像是拥有了某种吸力似的。

“是哦,肯定会不一样了嘛。杰米……我知道我年龄不小了,如果我不想点办法的话,就没资格供你享用了……”蜜糖的语气突然变得低落了起来。

詹姆斯在黑暗中吻了吻蜜糖的额头,温柔的说道:“你永远是我甜甜蜜蜜的小兔子,你不需要担心任何事。”

这话说完,詹姆斯心里却变得五味杂陈起来:虽然蜜糖在绯宫还是坚称自己只有十九岁,但不能对公爵有所隐瞒的她还是必须承认自己几天前刚刚过了第二十八个生日;对于詹姆斯来说,蜜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姐姐。在锦缎玩偶的时候,在那醉生梦死的环境与蜜糖如古典画作般精心绘制的妆容的遮饰下,詹姆斯并没有对她的真实年龄有什么明确的感知;而在绯宫,天天与詹姆斯共同生活的蜜糖可就不可避免的会展现出年长女性的一面。

当然,绝对意义上来说,二十八岁的蜜糖肯定不算年纪大,她一点也不缺少年轻姑娘的活泼可爱,她的性器官也并没真的像她担忧的那样开始松弛;然而,对詹姆斯来说,当初跟惨死的第一任床伴婷儿的快活时光在蜜糖身上不知为何就是找不回来了。

表面看上去,詹姆斯对待蜜糖跟婷儿没有真正的区别:同样是蜜里调油般的耳鬓厮磨,同样是近乎无休无止的终日性爱,然而,相比被詹姆斯曾经真的当做爱人的婷儿,蜜糖几乎完全像是个纯纯粹粹的性玩具——也许这就是公爵床伴应有的状态,但詹姆斯却总觉得这享用“玩具”得来的快感是空荡荡的,就像是春梦一般。

抑或,詹姆斯是对蜜糖之前的妓女身份有所芥蒂?詹姆斯不认为是这样,因为他现在爱着的卡罗琳娜还不也是妓女?

那么其实说到这里,原因也就很简单的明确了:虽然对送上门的女人来者不拒,詹姆斯却觉得没有感情的单纯性刺激完全令他不能真正开心起来。

詹姆斯认为自己实际上是个很糟糕的男人:既然那么看重感情在两性关系里的关键性,那这些无法产生感情的女人你就拒绝啊!结果他从来都是照单全收。

不过,血气方刚的他哪能那么容易就拒绝,尤其面对的是蜜糖这种既具有天生条件又经过后天历练打磨的尤物。

现在卧室里伸手不见五指,蜜糖侍奉公爵的时候还是依然毫无纰漏。

其实与蜜糖交媾,詹姆斯几乎可以不用费任何力气,她可以从头全然主动的让性爱中的每一秒都很精彩——不过,蜜糖最大的绝活是她会在最合适的时候引导詹姆斯反客为主,让他同时也能满足他自己的征服欲和占有欲。

比如,蜜糖会在自己一连串的快速运动与悦耳啼鸣之后突然倒在詹姆斯身上,气喘吁吁的说“太刺激了,我没力气了,头好晕……”

而这种时候詹姆斯就会奋起将蜜糖前凸后翘却并不沉重的身子一把拎起,放在随便什么地方然后用他最喜欢的姿势发起猛攻。

蜜糖的身体从来就对詹姆斯的猛攻有着绝佳的反应——爱液会迅速加倍分泌,叫声会密集到让詹姆斯担心她会因顾不上喘气而窒息;而最重要的是,一旦詹姆斯成为主攻的一方,十次有八次蜜糖都会在四五分钟之内以酣畅淋漓的方式达到性高潮。

酣畅淋漓并不是指像某些低劣的活春宫表演似的夸张的大喊大叫甚至离谱的尿失禁,而是蜜糖差不多会用全身的每一块肌肉向她的公爵传达出她被顶点快感统治的喜悦:她的性器官从里到外都会蹦跳般的收缩、她的双脚会弯成明显的弓形、她的大腿会在一瞬间绷紧如密度大的赛璐璐而后又马上松弛下来软的像是新鲜奶油、甚至她的双乳还会左右一上一下的弹动——等等等等。

那么,以上的这一切在这次的欢愉开始之后的半个小时左右时,当詹姆斯将蜜糖摆放在沙发上从后方突入之后没多久,就重现了。

而神奇或巧合的是,詹姆斯在蜜糖的柔软的洞壁收缩了三五次之后就也如洪水般喷涌奔流。

“呼……呼……”把脸埋在沙发靠垫里的蜜糖气若游丝的说道:“杰米主人,我里面好热,我们同时,对不对……”

“嗯,同时。”詹姆斯意犹未尽的揉搓着蜜糖的臀尖,补充了两个字——“完美”。

更完美的是,当詹姆斯彻底将最后一股种子送入蜜糖体内之后,电灯亮了,这就得以让詹姆斯可以立即观赏刚刚冲上顶峰的蜜糖。

蜜糖光滑的脊背因为喘息而上下起伏,而她的花蕾充血明显,而在这已经令不知多少男人不可自拔的玫瑰香美妙花朵正中,白色的花蜜正在缓缓滴下。

几分钟之后,詹姆斯和蜜糖就拥抱着躺在了床上。

詹姆斯这时候心里开始愧疚起来:刚才在享用蜜糖这不可多得的尤物的同时,可真不该去回味什么她不能代替婷儿之类的混蛋念头。

“我的小兔子……”詹姆斯抚摸着蜜糖那肉感恰到好处的腰肢说道:“我得给你说声对不起。”

“诶?”蜷缩在詹姆斯怀中的蜜糖战战兢兢的问着:“为……为什么突然要道歉?”

“因为今天白天我跟他们去广场区的时候没有带着你一起。”

“哎呀……”蜜糖格格笑着说道:“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公爵你要把我赶走呢。这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我又不是不懂规矩的人,我说到底就是公爵的仆役,杰米你和你的朋友出去玩,我如果非要跟着一起,那我真的是离被赶走也不远了。”

“我从来没有说过你是仆役。”詹姆斯伸手托起了蜜糖的下巴。

“我知道,我明白……”目光迷离的蜜糖有些动情的说道:“杰米,你对我好,从我在锦缎玩偶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所以,你瞧,当着众人我必须按我的身份的做事,但当我私下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真是把你当做我爱的男人而不是个主子一般对待——呃,这么说其实已经很没上没下了,凯斯勒先生如果听到会揍我的……”

“揍你?”詹姆斯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问道:“他会对你动手?”

“不不不……”蜜糖赶忙解释说:“只是个夸张的比喻——就是说我会被惩罚,跟被揍一顿也差不多。”

“瓦里安·凯斯勒?”詹姆斯厉声的斥责道:“他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惩罚你!”

“别生气,别生气,我的主人……”蜜糖赶忙解释说:“不是他有意欺负我,而是他的确就负责观海组的纪律监督,而且如果我被惩罚,那也是根据埃灵堡公爵府上传承了数百年的家规行事,并不是凯斯勒先生根据自己的意愿做什么。”

“那我也不能忍受他对你施暴。”詹姆斯依然还是气鼓鼓的。

“我只要不犯错不就好啦。”蜜糖甜甜一笑,说道:“其实在锦缎玩偶里啊,规矩可比这儿严厉复杂多了,而且负责纪律的阿姨也没有凯斯勒先生这么公正,她可是会随心所欲的折腾我们的,而且那些手段简直是……比地狱还可怕。因此,现在其实我要比以前轻松很多嘞,虽然凡事都要小心,但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受罚。”

蜜糖稍稍停顿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杰米,不过你不用担心,卡罗琳娜本职是歌手,跟我不一样,所以阿姨并没有权力惩罚她。”

詹姆斯听到卡罗琳娜这个名字,不由得苦笑了一声;而蜜糖把苦笑当做了冷笑,吓得赶紧从床上跳下,双膝跪地,低着头说道:“公爵,蜜糖说了不该说的,请罚我吧。”

詹姆斯全然没有预料到会造成蜜糖这样的反应,他自己也吓了一跳,愣了好半天之后才问道:“什么是不该说的?”

“呃……关于卡罗琳娜的事情……我该明白至少现在,一提起她就会让公爵心情不好……”

“我……”詹姆斯犹豫片刻之后说道:“我没有心情不好,蜜糖,你过于紧张了,以后不需要跟我在一起时这么小心翼翼的。”

“蜜糖知道公爵生性温柔,也愿意原谅蜜糖的任何过错,但我绝不能变得疏忽大意。公爵,蜜糖拿姓名保证,如果以后公爵不是主动问起的话,蜜糖绝不提起卡罗琳娜。”这位前锦缎玩偶头牌的语气里依然还满是胆战心惊。

“唉……”詹姆斯叹了口气——虽然见到一个极为有魅力的女人对自己如此的卑躬屈膝颇有些满足感,但詹姆斯却更觉得与蜜糖的经历像是一场随时会破灭的春梦了。

不过詹姆斯并不想责怪蜜糖的做法,因为他自己也必须要遵守那些家规甚至已经作废的旧帝国法律。

詹姆斯走下床,扶起跪伏的蜜糖,轻柔的把她抱在怀里,说道:“我的小兔子啊,你就别再一直道歉了,我才该对你说对不起。自从你来了绯宫以后,你都没踏出过这栋大楼一步。我该早点想个办法让梅隆先生或凯斯勒先生允许你跟我一起出去走走,否则被困在这套公寓里也太气闷无聊了。”

蜜糖依偎着詹姆斯说道:“没事的,我本来就是个喜欢呆在屋子里的人,我对逛街游玩的没有什么兴趣。况且,有了公爵给我买的收音机,我也一点都不会觉得无聊……啊,对了……”蜜糖看了看桌上的钟表,问道:“杰米,我的主人,我们现在可以听一会儿收音机么?有很有趣的节目,今天晚饭后首播的时候我因为正在伺候主人而错过了,现在是重播时段……”

蜜糖所谓的“伺候主人”自然指的是跟詹姆斯做爱——自从她来了,每天晚饭之后的一个半小时都是她与公爵固定的欢爱时光。

不过蜜糖刚才的话让詹姆有些惭愧:那台价格不菲、HEA出品的新款收音机本是他买来给自己享受的,只是当时做了个顺水人情,说是拿来让蜜糖解闷。

詹姆斯一边告诉蜜糖现在可以听收音机,一边又开始在心里怀疑自己这位曾经夜夜笙歌的新床伴最终还是不能忍受绯宫的清苦生活。

蜜糖打开了收音机开关,转到了她想听的电台。

此时主持人正在采访一位叫做辛芯的电影演员,而此类采访在詹姆斯听来毫无意义,昏昏欲睡。

不过当辛芯开始演唱《这不过是一场太阳雨》时,詹姆斯终于产生了兴趣。

歌曲完毕,詹姆斯忍不住鼓起了掌,说道:“这首歌真的太棒了,完美集活泼、温柔、忧伤与欢快为一体。”

“是啊。”将头靠在詹姆斯肩上的蜜糖说道:“我就是因为这首歌才专门要听这个节目的,就像歌里唱的一样,一切的不愉快都只是一场短暂的太阳雨……当然,也因为这个唱歌的辛芯其实我很熟……”

“哦?”詹姆斯随口说道:“她也在锦缎玩偶工作过?”

“不不不……”蜜糖赶忙否认说:“她跟锦缎玩偶没有关系。我和她是小时候的玩伴,我们两个的父亲都是第一代‘亚特兰地亚号’上的水兵,在那艘巨舰沉没时他们互相救助才幸存了下来。后来我父亲带着全家从新高卢省搬来首都,她父亲给了我们很多帮助,所以后来我和她就成为了好朋友。”

“唔……”詹姆斯饶有兴趣的问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蜜糖答道:“辛芯其实真名叫做新谷尤娜,小时候,我乖巧,她顽皮,大家都认为我的未来会比她顺利,而当我被梅德泰伦省立医学院录取她却被中学勒令停学的时候,所有人都加固了这种认知——只不过他们都不知道十四岁在父亲去世之后我就一直偷偷卖身来养活家庭。然而后来……啊……”

蜜糖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神惊恐的看着詹姆斯。

“什么?”詹姆斯可真是实打实的一头雾水。

蜜糖跟之前一样溜出了詹姆斯的臂弯,然后跪伏在地声音发颤的说道:“今天我的脑袋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一次又一次的在胡说八道……”

詹姆斯还没想好该如何回应,他卧室的房门就被敲响了,接着贴身女仆云儿稚幼的嗓音响起,颇为急切的说道:“梅隆先生回来了,他恭请主上立即召见。”

詹姆斯瞧了眼一丝不挂的蜜糖,马上就高声回应说:“通告梅隆先生,不必劳烦,我会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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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特·梅隆,这位不顾自身的病痛,没日没夜为“观海组”操劳的中老年男人看上去比几天前更疲惫了,不过他对公爵詹姆斯行礼时却没有任何动作迟缓。

沃尔特站的笔直,微微低着头的说道:“主上,请宽恕我在这个时候还要求见,但我的确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主上汇报。”

詹姆斯微笑着说道:“西瓜叔叔,辛苦了,请坐吧。”

沃尔特并没有落座,而是接着说道:“首先,我们必须要做好准备面对马丁波利斯或者说全国的新局势。从今天之后,会有很大的变故发生,对我们来说,也许是机遇,也许是灾祸,现在还暂时看不清楚,但我们必须行动起来,且要更加小心谨慎。”

“哦?”詹姆斯懵懂的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今天下午,社会党的总统候选人以撒·姆旺噶被刺杀了。”

“我的上帝!”詹姆斯惊呼道:“这可太……严重了……”

“是的,非常严重。”沃尔特·梅隆说道:“而且这件事对这个国家未来的影响还不可知,在很多细节没有搞清楚之前,我也不想做出什么猜测,我们要做的只能是从今以后更加团结,而且更加关注政府的一举一动。”

“唔……”詹姆斯语声稳重的说道:“那就劳烦西瓜叔叔你好好安排今后我们的行动了。如果需要我做什么,我必定全力以赴。”

沃尔特行了个礼,说道:“主上,我们目前最需要的就是您更加明确的领导。”

“呃……这意思是……”

“恕我的话有些刺耳:您应该表现的更像是位真正的统治者;也就是说,许多事务应该由您亲自管理而不是我来越俎代庖。要是在帝国时期,像我这样的家臣非被定罪为意图架空主上的僭权贼子送上绞架不可。”

“呃……这个……”詹姆斯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有些勉强的说道:“好吧,我努力去做……”

詹姆斯可是最怕真让他去管理或统治一群人——且不说他有没有这种能力,至少他非常明白,如果开始亲自管理,那么已经习惯了的、以读书写文章与性爱为主的闲适生活就将不复存在。

“多谢主上。”沃尔特又行了个礼,而后说道:“此外……主上,您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吧,我们‘观海组’里的很多年轻人现在都对一本叫做《征服面包》的书着迷。”

“唔……”詹姆斯手心里一下子就涌出了汗液——他明白沃尔特这话的意思就是在表示《征服面包》是不该读的东西。

詹姆斯本想假称不知蒙混过关,但转念一想,精明强干的沃尔特·梅隆如果已经提到了那本书,也就说明他已经知道公爵也是“对《征服面包》着迷的年轻人”之一;而如果这个时候还要用谎言推诿的话,未免实在是把公爵的面子给掉光了。

于是詹姆斯就故作轻描淡写的说道:“哦,《征服面包》啊,很好玩的小册子,我自己都在读。这本书有什么问题么?”

“书本身读一读也无妨,但是……”沃尔特·梅隆终于把从詹姆斯进屋起就一直垂着的头抬起,然后说道:“但利用这本书扩大影响力的互助会却很危险。”

“哦?”詹姆斯表面沉着,心里却在懊恼的嘀咕:明明知道绯宫这里人多口杂,自己今天去参加互助会的活动基本肯定会传到西瓜叔叔的耳朵里,但为什么就还是去了呢?这要是西瓜叔叔追问起来可怎么自我辩护……

不过沃尔特·梅隆并未追问,他只是淡然的说了句:“主上,您肯定跟互助会没什么深入交道,但我必须要提醒您:互助会在未来很可能是我们复兴者最大的敌人,所以,请万分小心,好么?”

“好……好……我会小心……”詹姆斯真是努力的让自己看上去不像是个在自由市场上被当街擒获的小偷——其实小时候他还真的因为想要顺走一本破旧的历史小说而被兼卖春药的二手书摊老板揍的鼻青脸肿。

“那么……”沃尔特深鞠一躬之后说道:“主上,可否授权我以您的名义要求所有‘观海组’成员交出手里的《征服面包》并承诺绝不再参加互助会的活动?”

“可以,我支持。”詹姆斯的回应看上去毫无犹豫。

不过这个时候詹姆斯却有些想笑——他可是最清楚,跟他一样在极度贫困环境中长大的年轻人,可是最擅长用各种方式欺瞒那些对他们说“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的家伙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