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茅屋修整了一晚,第二天,鐵乘師精神大振,花杏兒傷勢也大有好轉,已經有力氣下床慢慢行走了,但只走了十幾步,便即氣喘如牛。遙遙四十里回程之路,還是由鐵乘師背著她,慢慢地走走停停而回。只是兩人心情與去時大不相同,鐵乘師不再滿懷愧疚,花杏兒也不再一心尋死,可以說說笑笑,漫長山路權當遊山玩水。想想也不過一天時間,往事卻像已過了很久似的,兩人也從心裡生出了生死與共的感情。
回到醫盧,藥先生檢查了花杏兒的傷勢,讚道:『赤血靈芝,果有奇效,姑娘性命無礙了。留下半個月好好調理,即可痊癒。』又替鐵乘師把了脈道:『你連日透支體力,耗損真元,傷筋動骨,更受了內傷,好在年輕底子好,我給你煎服藥,好好睡上幾天,便又是一條好漢了。』兩人謝過,便在醫盧暫時住下。
幾天后,鐵乘師感覺身體已然痊癒,來看花杏兒,見她雖然依舊虛弱,但臉色恢復紅潤,大感欣慰。花杏兒以為鐵乘師要走了,心裡生出一絲不捨,說道:『你因我而受傷,如今身體好了,我總算放心了。那麼,你要離開了嗎?』
鐵乘師一怔道:『離開?不。我至少得陪你到完全康復,有始有終。』
花杏兒問道:『你離家很久了吧?家人不會擔心嗎?』
鐵乘師笑道:『我自小便常常外出闖蕩,爹娘早已習慣。他倆都是江湖中人,年輕時也是四海為家。要是看見我天天留在家中當個乖兒子,他們才生氣呢。』接著又說了一些鐵劍門的陳年趣事。
花杏兒聽了又羨慕又傷感,幽幽道:『你父母健在,當真令人羨慕。』
鐵乘師便問起花杏兒的身世,花杏兒也不隱瞞,從塞外說起,到母親病死後,如何遇上梁人鳳,只是略去了殺死張仲人那一段。鐵乘師見她說起梁人鳳,又再眼眶泛淚,忙轉移話題道:『原來你父親便是當年的大漠蒼龍!你是不知道,他當年是赫赫有名,武林中數一數二的高手。』花杏兒頓感好奇,鐵乘師便說了一些有關大漠蒼龍的傳說,最後嘆道:『沒想到他最後,竟是死在一班馬賊刀下。』又問:『那你身體痊癒後,有何打算?』
花杏兒一怔出神,答不出來。想到天下之大,自己竟無一親人,無處可去,不由得悲從中來。良久,才幽幽道:『回家吧。齊云山下,那裡至少還可以陪著我娘。後院的白菜好久沒人打理,只怕也爛掉了,明年還得重新播種。』
鐵乘師聽了,也覺落寞,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把話吞回了肚子裡。
——
兩人在醫盧又住了十多天,花杏兒的身體也一天天地好了起來。這些日子,鐵乘師天天陪花杏兒說話,日久生情,兩人也漸漸生出情愫。只不過花杏兒對於過去的事始終耿耿於懷,總是有意無意地與鐵乘師保持距離,而鐵乘師即便江湖閱歷不淺,但在男女感情之事上卻很是青澀,遲遲不敢表露心意。
眼見花杏兒身體康復,鐵乘師既高興又憂愁。憂愁的是,這意味著兩人就要分道揚鑣。在醫盧的最後一晚,鐵乘師欲言又止,良久才擠出一句話,道:『妳想好了,明天便回齊云山?』花杏兒點點頭。鐵乘師又問:『一個人生活沒問題嗎?需要銀子嗎?』花杏兒笑道:『我和我娘相依為命十幾年,都可以自給自足,你不用擔心的。』鐵乘師只好點頭。
第二天,兩人辭別了藥先生,走出醫盧,花杏兒道:『鐵少俠,我去澐陽向北,你回寧口向東南,我們就在此分手吧。』
鐵乘師滿腔離愁,喃喃道:『就此分手?』
花杏兒道:『你對我的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以後天天燒香念佛,求老天爺保佑你長命百歲。』
鐵乘師忙道:『這裡回澐陽都是小路,只怕路上不安全,我還是送你到澐陽才放心。』
花杏兒想了一下說好。於是兩人徒步走回澐陽。兩人都有點心事重重,路上話都不多。到了澐水南岸,花杏兒道:『河對面就是澐陽碼頭,鐵少俠你要去東南,就不必麻煩過河了。我們就此分手吧。』
鐵乘師再急道:『碼頭魚龍混雜,你一個女子,我不放心,還是讓我再送一程,看你上了船,我再走。』
於是再陪著花杏兒搭渡船過河。船隻搖搖晃晃,行得緩慢,鐵乘師卻只嫌澐水太小,不過一盞茶功夫,就靠北岸停下。再幫花杏兒找了出黃河的船家,花杏兒道:『出了黃河,靠岸再北上,就到齊云山,路我都認得,你就不用再為我擔心了。我們就此分手吧。』鐵乘師支支吾吾的還想再說,花杏兒淡淡笑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鐵少俠,你難道還想一路送我到家?』
鐵乘師看著花杏兒的螓首蛾眉,杏臉桃腮,知道此刻一別,自己以後都將忘不了她的一顰一笑,突然把心豁了出去,鼓起勇氣,抓起花杏兒的手,道:『既然你回家也是孤獨一人,不如隨我到寧口吧,我會……我會照顧你的。』
花杏兒幽幽嘆了一口氣,掙脫了手,道:『鐵少俠,你是我遇過的最好的人。你的心意我也知道。你關心我,惜我,護我,也敬我,把我的性命看得比你自己都重要,我長這麼大,從未有人如此待我過,人心肉造,我又怎會不感激,不感動?只不過……』
她說到最後已是熱淚盈眶,鐵乘師見了又惜又憐,問道:『你既然心裡也有我,還有甚麼問題呢?你難道是擔心,我也是一個負心薄倖之人?』
花杏兒忙道:『不,你是個正人君子,是個蓋世英雄,你比他,好上千倍萬倍,我只恨,恨我不能在遇上他之前遇見你。只是現在……』
鐵乘師追問:『現在又如何?』
花杏兒淚如雨下,哭道:『現在,我已是個不潔的女人了,我已經是他的人了,我怎可,我怎麼再值得你愛呢?』
鐵乘師一怔,突然上前把花杏兒一擁入懷,柔聲道:『傻杏兒,我鐵乘師頂天立地,豈是小肚雞腸之人。我愛的是我們的將來,不是你的過去。是要你願意,我便一輩子疼你惜你,絕不會有半點嫌棄於你。』
花杏兒在他懷裡哭了良久,才低聲問道:『你真的不嫌棄我?真的可以忘了我的過去?我以前無論做錯了甚麼事,即便是殺了人,你也可以原諒我嗎?』
鐵乘師道:『當然可以,一定可以。相反,我只望你可以忘掉過去的不幸,忘掉過去的傷痛,以後,就交給我吧。杏兒,跟我回寧口,回鐵劍門,我要堂堂正正,娶你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