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林心算了下。
半年来，一共参加了二十六次聚会，每次都会带去两颗果子。
到现在为止，总共拿了家里五十二颗朱果，整整半个篮筐的数量！
他心虚瞄向老头惆怅的脸庞，目光闪烁。
好在老头也没注意，吃完早饭，开始了进入林子的准备。
首先是备好干粮，十来块大饼、一大陶罐的羊奶和一些肉干。
然后是夜里睡觉所需，火把、火折、棉布做的睡袋和警戒用的铃铛。
其他还有一堆爬树和采摘的工具，粗麻绳、铁钩、镰刀……
莫林在一旁看着，见老头还备了一包外伤用的草药，忍不住问道：“这么麻烦？不就是去摘个果子？”
“小娃，你记住了，村子外面处处是危险。妖物、强盗就不说了，爬树时一个不小心掉下来，不死也会半残……”
老头一边收拾，一边传授经验。
莫林这才知道他的想法过于天真。
他先前在林子里吃的果子，那是地上随意捡的烂果子，一个泪妖也不怕吃坏肚子。
但用来酿酒的，应该是那些树上完好的果子才对。
莫老头就是一个凡人，而且是一个年老的瘦弱凡人，要爬到那样巨大的树上，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莫林看着面前喋喋不休说着林子里规矩的老头，脑中浮现出他在树上踩空掉下来的画面，心里一揪，突然开口道：“老爹，你能不能不去？”
“不去？”老头笑道，“不去哪来的朱果酿酒，没酒怎么换吃的穿的养活你，真是个傻小娃。”
“那……那我也要去！”莫林脱口而出。
既然一定要去，那他陪在身边，好有个照应。
至少不用在家里担心受怕。
“啊？”老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搞得愣神，反应过来后摇头，“不行，你好好待在家里，顺利的话，我半个月左右就回来。”
“我五岁了，而且我天赋异禀，力气很大，可以帮忙多带两个篮筐！”
“不行不行！”
“我一个人在家怎么办？会饿死的！”
“才两个礼拜，你去对面找杨姑娘要点奶来喝，不然就去隔壁陈寡妇家蹭几顿饭……”
老头坚决不让他跟去。
莫林想了想，换了个说服方式：“你不是说要把酿酒的本事传给我？你不教我怎么摘果子，我以后拿什么来酿酒？”
这话一出，老头沉默下来。
他的酿酒本事是从小自学的，走了不少弯路，其中最难的部分，就是挑选适合作为材料的朱果。
朱果挑错了，整桶酒就废了，耗时耗力，还要重头再来。
老头想道，要是有一天他走了，没人摘朱果回来，莫林就算有再强的酿酒技巧，也无用武之地。
他转头打量莫林，把他拉到墙边，量了量身高。
虽然年龄只有五岁，但身材和十一、二岁的少年也差不多了。
“你也和村长家的娃一样，不知不觉，突然长得真快啊。”
“是啊，”莫林见老头想法松动，继续劝说，“我也是时候认真学了，你教我摘果子，回来还要手把手教我怎么酿酒。”
老头考虑了好半晌，思虑再三，长叹一声，答应了：“好吧……你拿两罐酒去换多点肉干回来，我帮你和陈寡妇要一个睡袋。”
“好，我这就去！”
莫林欣喜从后院提了两个陶罐，一溜烟出门去了。
一大一小准备好行囊，先去和村长报备一声，接着来到村门口的黑色石碑前。
莫林按照老头的吩咐，把手贴在石碑上，说道：“无花村村民，祈求先祖庇佑……”
说完，脑子里嗡的一声，出现了一份清晰的地图。
“怎样，有了吧？”老头问道。
“有……有一份地图！”莫林琢磨脑中的地图，终于明白了林子里的玄机。
无花村的先祖，在林子里布置了迷踪阵法，村民只要对着石碑诚心祈求，就能得到一份阵法地图。
地图详细记载了进出阵法的路线。
老头带他走进林子，一边解释：“先祖的阵法可厉害了，朱果一年四季都能有……”
迷踪阵法会固定住温度、湿度、阳光等，让里面的人分不清方向，这个副作用导致了果树不受外界的环境气候影响，一整年都能开花结果。
莫林跟在身后，静静听着，发现地图还含括了林子外的一些地区。
“梨花原？这是什么地方？”
“隔壁梨花村的大草原，平时猎人带回来的鹿肉，还有杨姑娘家的母山羊，都是这个地方的东西。那里风景很好，等你长大点，我带你去一趟。”
两人边聊边走。
第一天的时间，几乎都在赶路。
林子里的果子，并非全部都能用来酿造。
只有那些由侧枝结果，还挂在树上，处在将熟未熟阶段，表皮红里透白，散发出清香的果子，才能当作材料。
到隔天中午时候，两人才到达适合采摘朱果的区域。
莫林现在才明白摘果子有多危险。
老头先是在身上绑了麻绳，绕过腋下和胯下，接着在选好的树上绑上另一条麻绳。
两条绳子互相打了个活结，连接起来。
做好准备，老头一脚踏在树干上，利用绳子作支撑点，一步一步向上攀爬。
单是爬到树冠的位置，就花费了半个小时，然后挑选合适的果子，拿出小镰刀，在不损伤果皮的情况下，切断枝条，摘下果子。
运气好的话，一次上下树，花费一个小时，能摘两到三颗朱果。
“一次才摘两到三颗？”莫林惊讶问道。
“这是运气好的时候，有时倒霉了，爬上去看一圈，全是没法酿酒的坏果。”
也有一种情况，摘了果子没收好，一颗腐败，就会导致整个篮筐里的果子都坏了。
所以，果子摘下后，要立即用干净的白布包裹起来，尤其在切口部位要防止接触污泥。
老头让莫林在树下仔细看了两次，才允许他跟着上树。
莫林初次使用这种攀爬方式，动作很生涩，笨笨拙拙跟在一侧。
等他爬到果树中段时，一旁老头突然说道：“别往下面看，不然会头晕，我年轻时就试过掉下去一次，幸好绳子牢固，才没摔死。”
莫林听了，反而忍不住朝下方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就让他恐高发作，双腿发软，再加上双脚都踩在树干上，水平的身体和地心引力对抗，有种世界颠倒的错乱感。
“啊！！”
分心之下，他一个手滑，手里麻绳松了，整个人向后仰去，全身重量都压在腋下，绳子发出了令人心惊的吱吱声。
“嘿！”老头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让他稳住身形，笑道，“就知道你会忍不住，没踩过坑的总要朝坑里看一眼，哈哈哈！”
莫林心中后怕。
等回过神来，他才察觉腋下火辣辣的疼。
刚刚那一下，绳子磨破了皮肤。
“老爹，你怎么这样耍我。”
“不是耍你，现在有我看着，你尽管犯错，多积累点经验，以后能救你的命。”
莫林听到这样的解释，心里埋怨消散了些，又看向老头的腋下，同样磨出了血。
原来，准备了伤药，是用在这种地方。
他抿起了嘴。
先前觉得摘果子轻轻松松，不懂珍惜，现在知道风险如此巨大，过程如此艰辛，再看他每周都从家里偷拿两颗朱果送给王卓帮，简直是败家行为！
晚上，老头清扫出一块空地，以大树为背，用枝条围了一圈，当做夜里休息的场所。
晚饭是几块肉干和羊奶，没吃饱的话，还有垫肚子的大饼。
老头还特意切了一颗朱果，让莫林尝尝味道。
“记住了，这种味道的朱果，才是能用来酿酒的好果，千万不能让坏果混进去，不然整桶酒全浪费了。”
莫林吃了一片果肉，双眼猛地睁大。
一股清香在嘴里爆开，像是直接穿透血肉般，弥漫到全身，白天的劳累一扫而空，整个人清爽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朱果！”
他刚化人时吃的果子，都是地上随便捡的，蕴含的灵气少得可怜，味道不只酸涩，吃多了还舌头发麻。
现在才知道，真正的朱果不但没有酸味，反而有种甘甜。
这种朱果才能用来炼丹和酿酒。
晚饭过后，就是睡觉时间。
无花林的阵法会让误入其中的妖物迷失方向，找不到进入村子的入口，最终困死在林子里。
两人现在就身处阵法之中，说不定会和妖物碰面。
他们背靠着树干，点起火堆，还要用绳子绑着铃铛挂在枝条上。
要是有妖物接近，牵动当做围墙的枝条，铃铛就会响起，将他们惊醒。
“小娃，别睡死啊，半夜要是听到动静，什么都别管，先爬到树上去，保命要紧。”
“知道了，老爹。”
莫林缩进睡袋里，只露出一个头，闭上双眼，表情放松，看似是睡着了，但其实在默默吸收灵气。
《长生道》里记载的水灵根路线图，他已经牢牢记在脑海里了。
一条从足心进入，另一条从舌下进入，在全身七拐八弯，汇聚到肾脏，完成一个小周天。
或许是因为刚吃了朱果，他觉得今晚的修炼特别顺遂。
平常要静心吸收五小时的时间，但今晚才过了三小时，就感觉到溢满了。
他睁开眼，看向老头的方向。
“齁……”
如往常那般，老头打着呼噜，睡得很死。
看来白天他是真的累坏了。
莫林悄悄爬起，拿了些工具，用手压住枝条上的铃铛，翻身跨了出去。
他志在修仙，会跟着老头出来摘果子，当然不是真的想学酿酒，而是为了保护老头，还有尽量减轻他的负担。
夜里的林子很昏暗，他早有预料，拿出火折，点燃火把。
接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符箓：御空符！
他的那把掌中木剑，借给了李峰玩，以此换来了李峰的御空符。
“开始吧，还有五个小时才天亮，今晚有的忙了，要趁老头醒来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