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因窒息而死之前，鬼王已经把他带到了冥府魅食谷。

一进谷内，千百只恶鬼就向季闻轩扑涌而来，甚至有一只抓上了他的裤脚，被季闻轩一枪嘣掉，下一个从天而降，想扑他脑袋，被他一拳揍飞，紧接着前方又有一只以秒速百米的速度奔来，他往鬼王身后一闪，恶鬼瞬间扑了个空，往后方扑去。

然后越来越多的恶鬼涌来，季闻轩避无可避，干脆直接爬到鬼王的肩膀，坐上去。

鬼王：“……”他倒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季闻轩的诱惑太大，恶鬼们根本顾不上他坐着的肩膀是鬼王的，一个个爬上鬼王的身体往上攀，而季闻轩坐等看戏。

果不其然，下一秒鬼王再也受不了爬了满身的恶鬼，把季闻轩扯了下来，动手灭了整片恶鬼。

恶鬼们当场全数退缩，再也不敢招惹他们二人。

“没想到堂堂小花神，脸皮这么厚。”

鬼王说这话时咬牙切齿，季闻轩就姑且把这话当作夸奖吧。“谢谢夸奖。”

鬼王冷笑出声，任他摆弄这些小聪明。“你该和他们打好关系，毕竟，很快的，你就会成为这魅食谷第二个主人。”

“这么快就想把家产分给我了？还说不是喜欢我？”季闻轩扭扭捏捏，捂着脸害羞。“这魅食谷又没有钱，只有脏兮兮臭烘烘的恶鬼，你就不用分给我了，若真的有心，分冥币就好了。”他死后也是要用的，就是不知道鬼王的全部家产够不够叶书末的家产多。

唉，他已经一个小时没有见到叶书末了，想他。

“……”鬼王已经不想同他说话了。

鬼王在魅食谷内建造了一座宫殿，看起来七仰八叉，极度没有设计感，审美极差。季闻轩都懒得参观了，脏眼睛。而鬼王的真身就在宫殿的正中央，一处用骨头和千万只恶鬼堆叠而成的座位上，比分身还要再高上几倍，像座重金打造的人造山。

分身回到真身内，鬼王的真身才缓缓睁开双眼。

“如何？”

鬼王的嘴皮甚至都没有张开，声音就这么直接传入他的耳里。季闻轩把鬼王从上打量到下：“不怎么样，我不喜欢太高的男生。”

鬼王：“……”

季闻轩趁鬼王一时分神，抽出破邪符，甩向鬼王：“天生万苍，地灭千祟，阴阳两界告神诲，破！”

鬼王反应过来，抬手挡住向他袭来的金色术法。

季闻轩也趁着这功夫，给自己甩了几道防御，一时间浓厚的金幽光包围着他的周身。他再接再厉，往鬼王身上甩几张符，但似乎都是徒劳。鬼王的法力本来就是冥府数一数二的，要不是他自愿被发现，连守旭都不会察觉到他的存在，就正如前几次他偷偷进入轮回道，都是没有人发现到的。

是他综合了在忘川中看见的三世记忆，才把每一世的鬼王联合在一起。

他想起他身为宋暄，被囚禁在集中营时，川口正一偶尔会对着他喃喃自语，当时的宋暄听不懂，甚至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可现在一看，那时川口正一的话本就有蹊跷，翻译成中文就是：你现在不臣服于我没关系，下辈子，下下辈子，总有一次，你将永恒的留在我的身边，成为我鬼狱的另一个主人。

那变态杀人犯陈耀也是，老对他说莫名其妙的话。

所以，他不得不联想起执玄在入魅食谷那五百年，确实见过鬼王这张脸。意识朦胧间，他看见鬼王一出现，所有正啃咬他的恶鬼就会胆怯的退下，把他这个食物让给这魅食谷最大的能力者，也就是他们自封的【鬼王】。他甚至可以听见恶鬼们微不可闻的窃窃私语，说鬼王的能力极为强大，是他们这些即使没有意识，都不自觉害怕的存在。

鬼王朝他的方向打了几道术法，皆被他的防御符挡在外面。

鬼王显然没兴趣陪他玩他的小把戏，真身不动分毫，伸出一只巨型的手一把掐住了包围季闻轩的防御网。

季闻轩感受到防御网正在摇摇欲坠，于是忍痛抽出绝招，隐身符！

就在鬼王掐爆防御网的一瞬，季闻轩隐身躲开了那巨型的手，狂奔向鬼王的真身，一枪又一枪在他不同的地方嘣几枪，也不管塞进去的到底是什么符，反正总有一张有用。

鬼王看不见他，却硬生生挨了几枪，怒火值逐渐上升，虎躯一震，把隐身的季闻轩给震开了。

季闻轩被震飞，眼看着最后一道打入鬼王身上的定身符起了效用，鬼王顿住，一时间动作停止，只剩下低沉的咆哮。

季闻轩赶紧爬起来，不断朝鬼王开枪，一枪又一枪打在他的脑袋，一时间，鬼王硕大的脑袋被他打个稀巴烂。

三秒后，定身符被鬼王冲破，季闻轩的符纸都快被用完了。

鬼王又咯咯的笑起来，受伤的脑袋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影响，还是行动自如，甚至在一点一点复原，很快的，就会恢复如初。

季闻轩累瘫在地上，魅食谷里只剩下他重重的喘息，打不过，他摆烂了。

一日还没恢复神识和法力，他根本就打不过鬼王。

“玩够了？”鬼王的声音响起，真身从宝座上缓缓而下，重重的脚步声砸在魅食谷地上，引来一阵一阵震动。“玩够了就乖乖归降我吧，臣服于我，我给你无尽的法力，哪怕你想颠倒冥府和人间。”

“你没病吧？我一旦恢复神识，法力还需要你给？”季闻轩任由鬼王走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已经没有力气了，看来只能任他宰割。

鬼王揪着他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拔起来。

季闻轩吃痛，一手护着自己的头发，跟着他手的方向起来。“打架就打架！你扯什么头发！”你特么他就算死也不想秃头！

下一秒，季闻轩被甩到一处石壁上，后背撞上凸起的石块，他只觉得后背好像被撞断了骨头，传来剧烈的痛楚。“呃……”他像块破布一样摔在地上，疼得没有力气爬起来。“操……”

鬼王闪现到他面前重新把他揪起来，和篮球一般大的拳头一下一下打在他的腹部。季闻轩承受着痛，鬼王的每一拳都似乎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伤害，第一拳落下时，他听见骨头在体内断裂的声音；第二拳，他只觉得五脏六腑传来温热，一股甜腥从嗓子里涌出，他被迫吐出一口乌黑的血。

见他已经奄奄一息，鬼王终于放开他，让他重新跌落在地上。

季闻轩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身上痛得他已经分不清是哪儿的痛了。

“不是最喜欢耍嘴皮子吗？这下怎么不说话了？”鬼王的声音又响起。

特么的，他也想说话，但一说话就吐血，他能怎么办！

季闻轩没有答应鬼王的话，痛。

“你一定想说，死了没关系，死了你就恢复神识，到时候就可以轻轻松松打败我了，对么？”鬼王高大的身躯为他蹲下，却还是有足足还有两米高，居高临下的俯瞰半死不活的季闻轩。

“那你就错了，因为我可不是要杀你。”

“而是，抽取你的神识，把你变成普通魂体，永远囚禁在这魅食谷中。”

“怎么样？害怕吗？”

鬼王注视着季闻轩的每一个表情，想从他的脸上看出恐惧，继而他会跪下来求他，求他放过他，然后臣服于他，自愿留在他的身边。

可是，没有，季闻轩的脸上除了疼痛，什么恐惧、惊慌、害怕、胆怯，统统都没有。

“你为什么不害怕？”鬼王伸手掐住他似乎一拧就断的脖子，看着他痛苦挣扎。“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不肯服软？”不论是宋暄，还是那连话都说不得的小猫，还是他。

季闻轩一口血吐在鬼王靠近的脸上。“服软？去你妈逼……不对……你又没妈……”季闻轩咧开嘴笑，露出一口沾满血红的牙齿，一笑，又吐出更多血。

“好，很好。”鬼王没有擦掉他吐在自己脸上的污血，任由那滩血滴落，重新回到季闻轩的脸上。

鬼王一手摁在了季闻轩额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他露出癫狂嗜血的笑，狰狞浮在他的脸上，他的眼里一片血红，像是看着一只待宰的宠物。

季闻轩只觉得眼前一黑，巨大的压力从鬼王的手掌心汹涌而入，挤压着他的脑袋，片刻，他似乎听见头骨龟裂的声音，然后鬼王的手从头部一路往下移，他便一路听着脸骨断裂，喉咙，胸骨，肋骨，胯骨，大腿，小腿，最后是脚掌。“啊——”季闻轩疼得只剩下沙哑的吼叫，明明全身骨头都断裂了，他却还是没死去。

紧接着，他就感受到身上的每一处筋脉都在被抽取，从头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抽出。

“啊——”

鬼王看着他的挣扎，看着他的头发迅速增长，眼角的罂粟印记重现。他知道，这是执玄的神体。

而他，正在一点一点把神识抽离这副身体。

季闻轩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只剩下无尽的痛楚。

他从忘川里看见了鬼王用这种方式抽取他的神识，他的本体是罂粟，他神体的每一处都是罂粟的脉络，只要把这些脉络抽取，他就等同于失去神识。可这些都是坊间传闻，鬼王似乎不知道，被抽取神识的他不会变成普通魂体，只会重归一棵普通的罂粟，如若在规定的时间没有重新种回临冥泉，他就会彻底消散。

他从来都是不畏惧死亡的。

不论是身为执玄，哪怕知道救下南宫彧，或许会死，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下人间，挡在南宫彧的面前。

还是身为宋暄，他从来不害怕死于战场，只怕他比叶书末先食言，怕叶书末凯旋归来的那一天，看不到他。

只是啊，他终是不舍得那个人。

舍不得，他要是消散了，叶书末会怎么样？

还会傻傻的等待一个不知归期，甚至没有归期的他吗？

还是会喝下孟婆汤步入轮回，彻底把他忘记？

不论是哪一种，他都是舍不得的。

为什么他和叶书末就是不能有美好的结局呢？他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