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三日，李烨轩带领着数十弟兄动身前往西域。为保即便身不处营也能自理，便最后下定将玉儿与末绸留在营、宫、药坊之中能在第一时刻内收得情报。自己则连夜带着徐泽与数十弟兄悄悄离城。

　　路途遥远烨轩却一路除军事外也没多言几句。就连话也不多的徐泽主动上前搭话，他也只是点头是道，回复只言片语，道一句是一句。这过了几日才到西域边境，但路上能休息片刻填补粮食已是缓口气。大伙为了早点休息消去身上疲劳，边叫苦不断边快马加鞭的把事都办齐了。

　　这下把后几日的事也都办完，天也暗雪又大，安完客房的大伙便起了兴致结伴一同到大澡堂搓澡去。

　　徐泽也是忙完边被同伙忽悠的去一同搓澡，但徐泽身心都在抗拒便毫不留情回绝了邀约。毕竟在这群里他也只和烨轩、末绸和玉儿相识罢了。

　　反之，烨轩没被受邀，其一便是在大伙面前的他依旧是个女子，其二便是女将士们都不欢迎“李姬宣”这副皮囊包装。好在烨轩本身也对这些事物无动于衷，没这些享福宽气的心思，才没和他人闹翻或心生委屈。

　　他忙完了就在客栈里独自在寝里吃食阅文，简直与他人形成格格不入的风格。

　　徐泽也道没事，打算到烨轩寝里访一宿。他怕惊扰烨轩休息，便像个偷窃之贼般蹑手蹑脚悄声来到烨轩身处。本是提了胆来到了客房，到了门前这胆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下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怕成这样在外也不嫌冷，进来，本将军又不吃小孩。”

　　终是门内的烨轩一言道破，被他吃个透。徐泽这下也是瞬间满脸通红，行事不仅暴露还把自己的脸丢了个遍，想直接找个地洞直接下葬算了。他拍去肩上的白雪为自己打了个骨气，随后推门而入。

　　烨轩微微卧在椅子上翻阅书卷，身上除去军装换成了便装，眉间的紧凑却依旧没舒展开来，生有了英姿飒爽的气质。烨轩见徐泽进来也没什么反应，依旧埋头阅文。徐泽兢兢战战的走上前，直到离烨轩几步远便却步。

　　他站到了烨轩面前许是被烨轩无动于衷的反应搞得不知如何开口。烨轩倒也没怎么上心，只是觉得闷崽子站着也无事可做便道：“我包袱里有本《某略》你帮我瞧瞧拿来。”话音刚落徐泽也动身翻查烨轩的包袱。

　　他惊道烨轩的包袱里大部分装的都是些书籍，剩余的也就一些药材、衣物和书信别的什么也没有。但完成命令才是头目，便不再多想开始翻阅起来。他找了好几遍却似乎怎么都找不到烨轩想要的那本。

　　烨轩见手上的书卷都快翻完了，见徐泽还是埋头寻找便问道：“没有吗？难道我记错了？”

　　徐泽心头身心跟着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这过了好几息才转身对着烨轩支支吾吾道：“殿下，属下其实，不识会看字......”说着脸上是没变换，却已经汗颜不已。

　　烨轩捂脸叹气，“不会不早说，罢了罢了我自己找你一旁坐着别添堵。”他合上书籍懒洋洋爬站起来蹲在一旁翻找。徐泽觉得这几日下来烨轩许是心事重重，都沉着脸没怎么笑过，便还是别招惹他的好，乖巧的坐到一旁不敢吭声。

　　烨轩翻找包袱三五下便找着了，但他并没停下来，又拿了宣纸和砚台放到徐泽面前。

　　“你这段期间忙吗？”

　　徐泽闻言忙道：“不忙。”

　　烨轩闻言后点了头后二又递上石墨和毛笔。徐泽呆木的接过烨轩递来的物品，愣是没搞明白烨轩想做何事。烨轩磨了墨随后开了个卷子道：“反正你没事做，就来识字。这页你先看着不会的来问。”

　　“读懂了就写字，看一面默写一遍。”

　　他言毕拿了毛笔往墨水一沾在宣纸上写下字。“徐，泽？”徐泽虽然不识字，但知道自己的名字长什么样，见烨轩在宣纸上一写便知晓了。烨轩附和道：“总得先学会自己的名字罢，若学不会怎给你取名的人留个面子？”

　　徐泽闻言后点了头，举着书卷苦读起来。烨轩往徐泽靠近了些，“先抬头，别动让爷瞧瞧。”说罢便托起徐泽的脸。徐泽还以为烨轩想把他当个出气筒撒气，已经自觉的抬着头闭眼做好挨打的准备，却没想到烨轩只是轻轻用手扫去他头顶上的雪花。

　　“让你做那么大的勇气，可惜了我只是瞧不过你头上那雪花。都融成冰水了也不擦干，啧别动我给你擦擦。”徐泽下意识想挣脱却被烨轩强给摁着动不了。烨轩像得了洁癖般眼里容不下不顺眼的事，非要将其扫的一干二净才缓过气。

　　这擦完后才放开徐泽回到原处继续翻阅书籍。徐泽也是后知后觉才再次提起笔埋头苦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直闻门外热闹起来，仔细一听才缓过来是弟兄搓澡回来了。

　　烨轩停住翻阅朝徐泽到：“趁现在也没什么人，你去洗洗罢，那墨都沾一脸上了。”他嫌弃的摆着脸催促着徐泽。徐泽也没拒绝应了一声，放下笔墨便出去了。烨轩瞧见后拾起书籍却觉得已经枯燥无味没了读诗的心意。

　　他索性起身又翻了翻包袱，翻出了一封信。上头刻印的狼雀印便清楚是玉儿传来的消息。

　　那是离城后几日探子差送过来的，他也是大致上猜到了事关何事才一直没打开，但此刻无事也是时候拆开确认一番。烨轩抿了抿嘴故作慢条斯理的拆开信封。

　　“这......”

　　直到阅完后他才意识到手指不经意的微颤，他按住持信的手，安抚心中的情绪。

　　信封只有仅仅十八个字，却牵走烨轩稳重的情绪。

　　他将信往烛火烧抹掉，随后持着衣物离开了寝室往大澡堂去。

　　路上他想起差使的传话，那差使道玉儿想捎话给自家将军，这封信最好在事完之后才瞧，切勿不可因这封信而扰了情绪。

　　着走到一半，烨轩一不注意撞上了人。

　　“殿下您也来沐浴？”撞得正巧是刚从大澡堂出来的徐泽。夜深了也没什么人呆在大澡堂里，他洗的也快，不几下便出来了。被撞后他本能的怒瞪那人，这瞧见是烨轩这怒气就憋了回去。

　　他见烨轩如此狼狈，身上的雪也堆了不少，烨轩又是薄衣出来的，竟一点寒冷也从他脸上看不出来。只看到烨轩眼中的愤怒与被水汽浸染的双目，以及眼角鼻尖的泛红，像极了快要哭却憋着的孩子。

　　“......抱歉。”烨轩并不想以这副模样出现在徐泽面前，便敷衍他后离去，进了大澡堂里。徐泽也不知道烨轩这是怎么了，也同不知所措却不敢追上去。

　　“温泉池半个时辰，牌子给你。”掌柜的递给烨轩一牌子。

　　他拿了牌子便换上沐袍找个地钻了进去，让池里的温水洒满面目；让温水狠狠浇在头上。他始终都垂着脸喘着闷气，看着水中倒影自己此刻的模样。像是气球泄了气般内心隐忍许久的气终于爆发而出，烨轩奋力捶打泉中水，心绪也如被捶上形成层层波涛的水花那般暴躁。

　　“许文烟，你妹的早就活该被阉割！！！”

　　他边捶边破口大骂道。口中所说的许文烟便是呆在吴程身边的许公公，吴程虽称帝多年，却依旧大部分的事也不知怎么处理，而这些事便由许文烟接手。

　　而其中烨轩也最为提防他，因为他办事狠毒，比那些宫中的妃子还要狡猾。也正如此，他才受吴程青睐，把他放在身边帮自己稳固地位。但极为特殊的便是他来历不明，从先帝走后开始便已经呆在这宫中。

　　这池里本应几刻前欢笑声传无边，此刻只剩下水花及此刺耳到有些渗人的谩骂声。这池子回音重，要不是此刻除烨轩外无人带在此地，不然就拿这声也要吓跑众人。

　　*****

　　徐泽在外头来回踱步，想着到底要不要前去查看烨轩的状况，但却又害怕着烨轩心情会更不悦所以一直拿不定主意。雪在他身上垫了一层又一层，但始终冷不走此刻注意力不在这的徐泽。

　　此时一对家子路过徐泽身边，嘴里不停念叨埋怨。

　　“澡堂里是不是有人中邪啦？好大的响声！”

　　“没事的娘子，我在呢。那东西要冲出来伤你，你相公我弄死他。”

　　徐泽这才将视线重放回大澡堂门前。他心中已经做下了决定，他要去看看烨轩，即使奈何不了他。

　　徐泽叹一口气抓了那路过的男家子的左臂道：“殿下不是那种人，你敢诋毁或者动他，我也饶不了你。”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老子又不认识你坏不快松手！”那人话音未落就被徐泽一把甩开。徐泽也没理会那两人，说罢便直笔的走向大澡堂。

　　站在男子身边的女子幸亏眼疾手快，扶着男子才没让他被那一甩跌个脚朝天。那男子又气又急朝徐泽叫骂，“现在的孩子什么毛病！？净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相公！哎走吧，那孩子去的澡堂说不定与那里头喊着的人有关系呢？”

　　说罢那女子拉着男子就要离去。那男子悠不过他的妻子，虽然身体被妻子拉托着走，但嘴上不长人，还是在后头不停叫骂，“真是！我看什么主子什么狗，阴阳怪气的！”

　　好在这风雪逐渐越下越大，将这谩骂声逐渐消失在雪地之中。

　　徐泽快步敲开了大澡堂的门，走了进去连掌柜的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抢先一步了，“掌柜的，刚来个看似二十出头的男子人呢？”

　　他瞧见掌柜的跪坐一旁，微微颤颤的将手指指向一处。

　　“那...在那边...”

　　徐泽道后欲行去却被掌柜抱住了双腿，“公...公子，劝你还是别去的好....那人长得不错....却跟疯子一样没区别啊！你看他都....都吓跑多少在外的人了...”

　　但奈何徐泽并不将其听进耳里，强行拉开了掌柜就迈步进去。

　　正当前脚刚踏进池门边，徐泽就被突如其来的桶子砸到了额头，疼的他有些睁不开右眼。但里头的人依旧没消停，“滚出去。”一道冰冷的警告就这样进入耳里。徐泽吃痛的站起身子再次直视在池中的烨轩，并没有离去，反而还往前走了几步。烨轩感到身后那人不听他的劝告，边也穿好袍子出了池。

　　他转身直视着徐泽，一句话也没说。

　　徐泽也没说话却察觉出来烨轩此刻的情绪，要多癫狂就有多癫狂，难怪外头的人都说他疯了。他感觉到烨轩的视线如同猛兽般，除了那嗜血到身心都充斥恐惧外，还有在温水浸湿之下藏不住的一丝无神与痛楚。

　　“殿下，回去吧。”

　　徐泽上前并没做更多的动作，只是拉住烨轩的手抿了抿嘴道。他的额头刚被烨轩丢出的桶子砸成一伤口，已在不断流血，但他并没有因此退缩。

　　徐泽这般强硬的态度将还处在暴躁的烨轩拉了回来。他这才慢慢那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干的“好事”，但此刻他的心情跌落的没这股劲再激动几回。他伸手抱着徐泽，以这种方式来表达歉意。

　　徐泽这才露出一丝笑容，轻轻拍着烨轩后背道：“没事的，一点也不疼。”

　　烨轩像是缓缓点了头松开了手任徐泽带他回去客栈。他路上依旧失魂落魄，打不起精神。徐泽拉着烨轩到客房里安顿下来，递给烨轩一热茶水。

　　烨轩接过茶水，却喝不下去。

　　徐泽也没强求他，拿了一巾站到了烨轩身后替他擦干秀发上的水滴。烨轩这才缓缓道：“我给你上药。”许是良心的谴责让他像补偿徐泽。他回头看着徐泽的伤口，在袖子里拿了药就要涂抹在那伤口上。

　　“啊？不必了这真的只是小伤”

　　“我说，我、给、你、上、药。”

　　徐泽这才乖乖听任烨轩，蹲坐下来让烨轩替他敷药。烨轩轻柔的仔细涂抹伤口处，然后在用绷带包扎伤口。清风飘来，烨轩散落的秀发与脸上的忧伤更显几分凄凉，双目失色的模样烙印在徐泽的脑海中。

　　原来他也有这样的一面。

　　徐泽吸了一冻鼻子，言道：“殿下，没事了。”

　　烨轩顿了顿随后微微点头，“出去吧，夜已深了。”

　　徐泽应了一声，瞧烨轩双目一开始下垂才道他是真的困意袭来。他递了一被子给烨轩，这才安心离开。

　　烨轩卧在椅子上，望向窗外，心如雪寒。他明知道的事情，发生后却还是按耐不住情绪。依旧在自责，在沉思，还是感到痛楚。

　　“李烨轩，你到底还要不要复仇。”他伸臂捂住了双眼。

　　他虽然没哭出一滴泪水，却也开心不起。

　　门外，徐泽也不怎么好受。

　　他心情也跟着烨轩的行为而复杂暴躁。他一个人走在雪地里，仿佛身外之事都不放在心里，专想着心中的那些事。就连强风强雪也吹不动他此刻的心思。

　　比起身处寒冷的他，更担心那呆在屋里失了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