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以后，厉沐尘都没告诉她他到底怎么了，只是在一起步行回家时，牵起她的手。

  厉沐尘左手牵着程向昀，右手牵着程向旸，用身体把他们俩隔开，于是他们俩只能隔着他说话，想靠近一点都难，他对此甚是满意。

  “旸旸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进了电梯认真多看几眼以后，程向昀发现了这个事实。

  “哪有！”程向旸心虚极了！他近来好几件裤子和衣服都已经快穿不下！本想在被她发现之前减肥，把自己瘦下来，重新塞进那衣服裤子里，但显然已经来不及！

  “没有吗？”说着，程向昀就想伸手去抓程向旸，但电梯门就在这时正好打开，他像蛇一样快速溜了出去。

  “你慢点跑，别摔……”她也拉着厉沐尘跑出电梯，生怕他跑太快摔了，可定睛一看，她看见程向旸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傻傻的站着，而他们的家门前站着一个人，似乎在等待他们的归来，她的话一瞬间止在喉咙里，也同样停下了脚步。

  “旸旸，向昀。”门前的人向前走来几步，让所有人都看清了她的模样。

  厉沐尘只觉得走廊里安静得很，他甚至连隔壁家电视里播放的音乐都能听见。程向昀和程向旸像是被眼前这个女人定住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然后他看见那个五岁的孩子，眼里蓄满了眼泪。

  这女人的眉眼和程向昀是有些相似的，但许是长久以来的保养和精致的妆容，把她衬托得稍微比程向昀漂亮些许。她的身形高挑，一身的米黄色连身长裙更是把她衬托得更加修长。

  他知道她是谁。

  从她有着和程向昀和程向旸相似的样貌就能看出。

  可他却莫名对这个‘亲戚’升起了反感和怒气。

  这就是抛下程向旸的母亲啊，是独揽程向昀父母亲所有爱的人。

  她怎么，怎么还有脸出现在这里？

  “姐……你怎么来了？”平复好错愕的心情，程向昀率先开口说话，慢慢走到程向旸身边，不露痕迹的把他往后揽，尽可能遮去程向曦看向他的眼神。

  她平静的表皮下藏着一颗剧烈跳动的心。

  她一直害怕的，恐惧的，担忧的，似乎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毫无预兆的出现，既让她猝不及防，又无能为力。

  “来看看你和旸旸啊，本来是去你家等你的，谁知道遇上你之前的房东，说你早就不租那儿了，现在和前夫住在一起……”程向曦看了厉沐尘好几眼，心底为这个‘前夫’震惊了许久。“怎么……你什么事儿都不告诉我们？连你结婚了，离婚了，搬家了，我们都不知道。”

  程向昀没有回应她的话，也不解释这其中的误会，只是笑着缓缓走向家门，掏出钥匙开门，背对她的程向曦没有发现，她的手直直发抖，好几次都找不着锁的洞口。好不容易把门打开，她才回头说：“进来坐坐吧。”反正也不好把她赶走。

  “好。”程向曦应了一声，就伸手想把程向旸拉到身边，被他偏过身子躲开了。“旸旸，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妈妈呀。”她也不恼，只是蹲下身来和他说话。

  厉沐尘面不改色，一跨腿就站到程向旸面前，完全的挡住她的视线。

  见在场的人都不怎么欢迎她，程向曦的笑僵在脸上，优雅的站起身，转身往屋里走去。

  厉沐尘回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孩子，心脏揪着发疼。“别怕，我们都在这儿，我和你小姨都是你的靠山。”他蹲下身子把他抱在怀里，低声在他耳边说。“你可以任性，因为你还只是个孩子。”

  他知道程向旸能够听懂他说的话，因为他向来懂事聪明，和其他五岁孩子都不一样。

  “她会伤害程向昀的，我不想程向昀受伤难过。”对于程向曦，他是恨的，但不是因为当初她抛弃他而恨，他甚至感谢她的抛弃，让他拥有了小姨。他恨的，是她总是在无形之中伤透程向昀的心，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他讨厌程向曦，不是因为她是他的亲生母亲，而是因为她是程向昀的姐姐，仅此而已。

  “我绝对不会让她伤害程向昀的。”厉沐尘朝他安慰的一笑，抹干他脸上的眼泪，抱起他一块儿走进家门。

  程向曦正在四周逛逛，想看看他们家里的装潢，最后视线落在柜子上，他们三人的合照。“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程向昀正忙着给她倒茶，她只好朝正好走进来的厉沐尘问。

  “……”谁知眼前这个男人居然只是微微一笑，什么也不回答。

  “我在问你话呢。”她努力按压住怒火，维持着淑女该有的矜持。

  “正如我不会向外人辩解我和程向昀之间的关系，我也不需要向你解释吧？”厉沐尘让程向旸坐到沙发上，头也不回的走向程向昀的方向，想帮忙她准备茶水。

  程向曦被他的话气得不轻，敢情他的意思是，她是外人了？“你可能不认识我，我是向昀的亲生姐姐，是向旸的妈妈。”

  “哦，几年不联系的姐姐，和连旸旸都不记得样子的妈妈？”厉沐尘头也不回的回嘴。

  “你！”她实在没料到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一开嘴就半句好话不留给她，让她还以为他和自家妹妹一样好欺负，是个易压易捏的软柿子。

  “姐，来喝点茶吧。”程向昀像完全没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似的，把泡好的茶摆在茶几上，自己坐到程向旸身边，把另一杯热牛奶递给他。“喝了牛奶就去洗澡睡觉吧，你明天还得上学。”摸摸他一直垂着的脑袋，程向昀说。

  程向旸这才仰起头，朝她咧开笑。“我要在这儿陪你。”他说。

  “傻瓜。”她高高悬挂起的一颗心随着他夹杂着眼泪的笑容，徐徐落下。

  她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连小小的他都这么勇敢。

  “旸旸……明年也该上小学了吧？”见程向昀和程向旸悄咪咪的在说话，一副很亲近的样子，程向曦决定不和某外人一般见识，恢复一贯的优雅，缓缓落座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

  “还没呢，他今年才五岁，还得再上一年幼儿园。”程向昀微微一笑，也不怪她记错。

  “哦，是啊？”程向曦的笑又僵在脸上，喝了一口茶才继续说：“我看你也不怎么欢迎我这个姐姐的……既然如此，我们就开门见山吧。”

  “等很久了。”厉沐尘优雅的在心底翻一个白眼，也坐到程向昀身旁，脸上的职业假笑维持在脸上，以示他的礼貌。

  “总之，这一次回来，我是想带旸旸回家的。”程向曦也懒得再装了，收起刚刚的礼貌和客气。

  “回家？哪儿的家？”程向曦的话无疑是在她心上划出一道伤口，她口中的‘家’，是那个没有她的家吗？还是那个明明和她有着血缘关系，却没有什么感情的家？

  “当然是我们在伦敦的家，我们都移民到那儿了，连户口本的户籍都在那儿。”

  “是么？那很可惜了，程向旸的户籍在中国上海，不能跟你回去。”程向昀放下手中的茶杯，直直的看向眼前这个对于她而言有些许陌生的女人。她和五年前的样子一样，似乎没有什么改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程向昀，你这是什么意思？”程向曦知道这一次回来，想带走程向旸不容易，毕竟程向旸未必愿意跟她回去，但她没有料到程向昀同样也会这般撕破脸的反对。“他是我的亲生儿子，不是你的！”

  “但五年前他已经是我的儿子了，他户口本上的监护人是我的名字，法律上他是我的儿子，虽然我一向只让他叫我小姨，但这并不代表，你一回来说要带走他就能带走他。”她把程向旸护在怀里，双手紧紧捂住他的耳朵，不想让他听见这些。

  可他已经泪流满面。

  “他不是玩具，不是垃圾，不是你说扔就可以扔，你要捡回来就一定能捡回来！”恍惚间，她似乎想起了五年前的自己，何尝不也是这么坚定不移的，朝面前的所有人说，不能弃养他，他可以由她抚养长大。

  “程向昀，你是不是想要儿子想疯了！程向旸是我的儿子，是我冒着生命危险生出来的，就算法律上不是，你嘴里不是，我一辈子都是他的亲生母亲！你顶多就是个收养人而已！”程向曦有些恼羞成怒，举起手就想用手指往她可恨的脑袋上戳，却忽然被另一只手紧紧拽住，往不正常的方向扭去。“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疼得仿佛快断裂的手指才被松开。

  厉沐尘把手指放开以后，就用摆在一边的外套擦了擦手，生怕程向昀误会他而吃醋。

  “你是神经病啊！你抓我手指干什么！信不信我报警告你伤人！神经病！”程向曦实在疼得不行，连伪装的优雅都装不下去，仰着嗓子一直在乱喊。

  “你才是神经病！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们！”程向旸终于忍不下去，挣脱程向昀的怀抱，站在沙发上，用着最大声的奶音喊到。“离程向昀远一点！”

  “……”现场寂静了好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