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倭军俘虏的那段期间，是宋暄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光。

好几次他都想自刎而死，可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想起叶书末临行前，在高处喊着的那句话。

他说，等他。

可是他知不知道，他等得太苦了。

他的伤本足以致死，但川口正一偏偏叫来医生，硬是把他治好了。昏迷了将近一个礼拜后，他渐渐苏醒，睁开眼时，就看见自己身处于一个很小的空间。四周漆黑一片，房里只有他身下的一张床，床下是尿盆，还有一扇牢狱般的铁门。

没有人告诉他这是那儿，但从每晚的惨叫和求饶声中，能听得出来，这是女人俘虏们被关押的地方，也就是让倭军肆虐泄欲的地方。

只是，他也被关在此处，可想而知他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这里的每一个俘虏就像牲畜，被关在牢笼里，被凌虐，被折磨，随时都会被虐杀致死。

那地方潮湿阴冷，没有一丝阳光，每一天每一刻都回响着凄厉的哭喊，一具又一具尸体被拖走，再有新的人被关进来。

而川口正一就是其中最残暴的变态，他总会先低声下气的用着蹩脚的中文和他说话，宋暄却不理不睬，甚至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他就会大发雷霆，用尽一切手段在他身上肆虐用刑。

有时候是用鞭子，有时候是用火烤，有时候是掐着他，直到他快断气前才松手，试图在他身上烙下最痛苦的印记。

可宋暄依旧像个玩偶一样，就算痛得浑身痉挛都不与他说话，不笑不哭，每次都把他气得扬长而去。

川口正一不会让他死，每天都让医生给他治疗身上的伤，叫人强迫他吃饭喝水，他要让宋暄一直活着，眼睁睁看着倭国如何一步一步占领他用心守护的九州，看着九州人民被他川口正一踩在脚底下，做只卑微低下的丧犬。

而总有一天，宋暄也定会臣服于他，用崇拜的眼神敬仰他。

就这样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得宋暄已经忘记，阳光的颜色和草地的气味。

忘记自己还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只畜牲。

——

半年，叶书末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一点一点收复九州失去的金陵市。

霄鹰战队的军营重新筑起，高耸的围墙阻挡住了外面的混乱，叶书末把军队安置好以后，便带着精英部队扫荡金陵的每一处角落，不留倭军任何余地。

“叶中尉，刚刚有两名女子逃到我们军营寻求庇佑，声称南京最北部有一处隐藏的倭军集中营，里面囚禁了数十百战俘，大多数为女人，供……供倭军泄欲。“小兵趁着叶书末刚回到军营，就急忙报告所得的消息。

“在哪儿？“叶书末缓缓停下脚步，示意小兵继续说。

“她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是在一处很隐秘的丛林里，她们在其它朋友的掩护下，趁着巡逻的倭军换更的空档，逃跑出来，穿过了一大片丛林，才终于跑到有人的地方，遇上我们的军队。”

“核实她们俩的身份，找到她们的家人。”叶书末吩咐以后就想走，但看着小兵疑惑的眼神，只好再补充一句：“以防她们是倭军派来的诱饵，诱我们上当。“

“是！“小兵果然又恢复了满腔热血，很快跑开了。

“古深。“叶书末继续走回自己的寝室，把一直跟在后头的古深唤到。“让那两名女子给你们描一张地图，再找一支小队……最好有人能听懂倭语，去那两个女子所陈诉的地方探查，只是秘密探查，尽量不要被发现，再把所见所闻回来报告给我，不要轻举妄动，不要打草惊蛇。“

“是！”古深一点头，很快就消失了身影。

叶书末打开窗，发现外面下雪了。

满天都是黑白色。

连高高挂起的九州国旗也是。

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从捡到属于宋暄的那一支枪开始，他再也看不见颜色，世界的任何事物与他而言，都是黑白的。

所以他无法在战场上精准快速的分辨出敌我，所以他无法再亲身上场打仗，无法再分清自己身上的，到底是不是血的颜色。

——

古深很快就带着小队探查完毕，他们杀了路上遇到的几个倭军，换上倭军的衣服，在那名会说倭语的小兵带领下，顺利潜入那两名姑娘口中的倭军集中营。

这座集中营的地点确实隐秘，藏在一座大树林中，他们顺着路线图一路往里，终于抵达一栋建筑物。

这里的防备极为疏松，他们轻轻松松就能潜入，古深和其他人藏在暗处做掩护，而通晓倭语的小兵则找了一个倭军搭讪套话，从而知道了这里还有一条小路，是直接通往倭军军营的，所以那些倭军才能来去自如。

等他们摸熟小路的方向后，便很快撤离。

在经过建筑物时，就听见里面隐约传来的哭喊和求饶声，此起彼落，像是地狱的哀号。

古深用力握拳，才能忍下马上就冲进去厮杀的冲动，带着小队离开。

把事情报告给叶书末时，他才刚从战场上回来，脏兮兮的衣服都还没被换下。

“说。“叶书末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用布慢慢擦拭自己的手。

“报告中尉，我们成功潜进了倭狗的集中营，确实发现了一座建筑物，里面全都关押着战俘，据其中一个小兵的口述，他们称那里为慰安所，是所有士兵泻欲寻欢的地方……“小兵实在不忍说下去，但在看见叶书末发红的双眸直直盯着他时，才颤抖着继续开口：“他还说，他们可以对那些战俘为所欲为，弄死了就丢出去焚烧，里面的女人很多，还有高官有独特的癖好，喜欢漂亮的男人……”

听到这里，叶书末犀利的眼神才有了动摇。“你说……漂亮的男人？“

“……”小兵被叶书末的表情吓着，抬头朝古深递去求助的眼神。

古深当然知道叶书末因为什么而失态。

”继续说！“叶书末不懂为什么小兵忽然就不说话了。

“叶、叶中尉，是的，他还说，有一名高官把一个漂亮的男子单独囚禁了起来，据说是金陵军队的军官，战败后被他们带走，那名高官特别喜欢那个男子。他还偷偷去看过，说……那个男子确实很漂亮，但他们都不能碰那名男子的，会被杀死。”

古深满脸担忧的看着面无血色的叶书末，看着他眼中慢慢蓄满了泪，手颤抖的捂上胸膛。“少爷……”

叶书末只觉得全身一阵一阵在发疼，从头皮到脚踝，疼得他浑身无力。

“少爷！“古深连忙稳住叶书末的身子，才发现他的玄色大衣下早就湿透，也不知是汗还是血。

“古深，我好痛。“

“少爷，你受伤了吗？要不我带你去看大夫？”古深慌了，叶书末这么多年来，即使满身的伤痕，皮开肉绽，都从来不说一句疼，尤其在宋暄销声匿迹的这段时间，更是对自己满身的伤痛视若无睹，可是如今，他却拽着他的手，说他疼。

“古深，为什么我会这么痛？”

——

夜已深了，站岗的士兵来来往往，换更下来的士兵也已经早早入睡，唯独那抹坚挺的背影，稍无声息的把武器一点一点装在自己身上。

“少爷，你真的要孤身一人去吗？还没看见九州光复，你甘心吗？”古深站在叶书末面前，看着他把手枪，烟雾弹，子弹放到相应的位置，最后扛起一把长枪。

叶书末没有因为古深的问话停下动作，而是不言不语的起身，走出门外，最后在军营门前停下。

“古深，我的前半生都在为国效力，为民，为军队，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我的身边消失。这一次，我想要为他努力一次，哪怕背信弃义，与国家背道而驰。如若我一去无归，那便下辈子，再为国效忠吧。”他说，然后头也不回的踏出军营。

古深看着叶书末离开的背影，深知已经挽回不了他，只能扭头朝不知所措的古清大喊：“ 快！召集军队，我们跟着杀过去！支援叶中尉！”

那一个深夜，他扛着枪，带着满身的弹药，独自一人踏上去往集中营的路。